第九百章 虎头蛇尾

石皇后的话让朱亨嘉对太子一党产生了怀疑，这李国相本就是关守箴的人，莫非是关守箴杀人灭口？不像，锦衣卫是朕的亲军，关守箴能耐再大，想插手也难。何况朕在锦衣卫中密布眼线，没发现马吉翔与关守箴有什么来往。那马吉翔平时十分低调，从不结党，几乎不与朝廷重臣往来，这也是自己重用他的原因。至于其他几个锦衣卫高官，想要无声无息地在诏狱中杀人，恐怕还没有这个能力！如果不是关守箴所为，这个案子便可以结案了；可如果是关守箴所为，是否还要继续往下审呢？没有了关守箴，太子一党便会土崩瓦解，自己百年之后，太子如何压制野心勃勃的弟弟？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朱亨嘉虽然更喜欢冀王朱若登，可是并不想废掉太子朱若极，他还想留着关守箴这棵大树将来为大儿子稳定朝局。所以，一旦他怀疑此事是关守箴所为，便不想再查下去了。既然此事不管是不是关守箴干的，都没有查下去的必要。那么，便只能就此结束。老皇帝恢复了冷静，慢慢地理着思绪，时间仿佛静止，他不说话，周围侍奉的内侍皆躬身侍立，不敢乱动。“咳！”朱亨嘉咳嗽了一声，忽然发现了身旁侍奉的司礼监掌印马欢喜，阴错阳差地问了句：“大伴，皇陵造假案，汝怎么看？”只这一句，便让马欢喜魂飞魄散，完了！莫非咱家让马吉翔灭李国相口的事让万岁爷爷知道了？好个奴才，深知磕头便是福的道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痛哭流涕，“万岁爷爷让老奴与那李国相共同督建皇陵，不料那奸贼丧心病狂，竟敢用花岗石代替大理石，以次充好，欺君罔上。老奴未尽到职责，深负皇恩，惟求一死！”好一顿哭，直哭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他哭得越伤心，老皇帝便越感动，毕竟是跟了朕数十年的好奴才，对朕就是有感情！见有人在建皇陵时造假，深恐朕百年后的豪宅出现质量问题，哭得竟比朕还伤心！这是什么？这便是忠啊！忙温言抚慰道：“好了，好了，此事不怪汝。那李国相偷梁换柱、以次充好时，汝正巧得了风寒，卧病在床。若是汝在，那奸贼焉敢为此事？此事，朕已尽知。不怪汝，汝自个儿切莫往心里去！这世上，朕信得过的人已经不多了，若是连汝都不信，朕还能信谁？”此言一出，马欢喜哭得更欢，一半是轻松，另一半是羞愧，“老奴觉得，绝对不能放过这些奸党，须严查李国相被杀一案，若真是被人灭口，定要揪出幕后真凶！”“嗯”，朱亨嘉点点头，“汝觉得此事会是马吉翔做的吗？”马欢喜心里一跳，故作沉思，“老奴与马指挥并不熟，只是听说此人十分谨慎，这种掉脑袋的事，估计未必有胆量干。且做非常之事，必得非常之利。锦衣卫是陛下亲军，再没有比服侍好陛下更大的利，他又何必舍大利而就小利？”这么一说，朱亨嘉觉得很有道理。天底下还有谁能像朕一样给马吉翔天大的好处？马吉翔既已巴结上了朕，便再也没有必要巴结别人。看来，也许是自己杞人忧天，李国相的死没准真是个巧合！点了点头，微笑着对马欢喜说：“汝这老奴，看事情倒是透彻”。皇帝的心结解了，案子便进入了尾声。大明朝的大案怎么审、审到什么程度，关键看皇帝的心情。皇帝想往大里审，那自然是人头滚滚；若想息事宁人，自然又是一番虎头蛇尾。不过，帝王心术，高深莫测，虽然心里已经打了退堂鼓，却并不急着退堂，还想再拖一拖，制造些紧张气氛，让群臣明白，朕不是可欺之主！……“掌印，那胡理已经进了三法司两个月了，会不会贡出下官？”锦衣卫南镇抚使林先之惶恐不安地向马吉翔问道。他是掌刑千户胡理的直接上司，灭口这种赃事，自然不用堂堂锦衣卫都指挥使马吉翔亲自出面，林先之便是中间人。“不用怕，予已派人掌握了胡理的家眷，谅他也不敢乱说”，马吉翔不慌不忙，耐心地抚着胡须，忽然问道：“若是胡理供出汝，汝当何以自处？”林先之冒出了冷汗，“下官一身荣华皆掌印所赐，若真有那一天，下官宁愿一死，也要护卫掌印平安”。他的话令马吉翔很开心，微微一笑，“放心吧，不会有那么一天的。真要到了那一天，予也定会护住汝一家老小的安全”。……在老皇帝的暗示下，三法司迅速审结了此案。工部右侍郎李国相、营缮司郎中申远、都水司郎中梁之信、虞衡司员外郎柳冰等二十一名官员，收受贿赂，罪名成立，拟判斩立决，并查抄家产；三原巨商刘信轩、高陵巨商刘仲木等十一名陕西商帮的大商人，行贿官员、偷工减料，以次充好，罪名成立，拟定判斩立决，并查抄家产。朱亨嘉看了三法司的处理意见，其他人也就罢了，唯独李国相，人都已经死了，判个斩立决又有何震撼力？况且此人生前写诗讥讽朕，觖犯了龙威，岂能轻饶？想到这里，朱亨嘉大笔一挥，着将李国相尸身五马分尸，抄没家产，家中男丁十二岁以上者处斩，其余家眷皆流放奴儿干都司屯田。老皇帝又盯着那十一名陕西大商人的名字左瞧右看。三原富商刘信轩、师从政、孙豹人、王怀才、王怀德，高陵富商刘仲木，泾阳富商张高楼、王舆、鱼皆峨，华阴富商王子正，临潼富商张士科，个个皆是有钱的大商人。若是抄家，能抄出多少银子？看来，朕的国库又可以充实一阵子了！果然不出所料，抄家的官差派出后，从这十一名富商家中，总共查抄得价值七百万两银子的财物。这一下，连第二期昭信票五百万两也有钱兑付了。民间传言：陕商跌倒，光武吃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