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二章 就藩（二）

“铸万，汝怎么可以为殿下出这馊主意？如今时局艰难，老夫若称了病，冀王一党势必会扩大势力，到时候成了气候，可就难制了”，听唐甄说出了自己为皇太子出的这条锦囊妙计，关守箴连连反对。他认为如今正是两党交锋的关键时期。政治这东西，一步退，步步退，称病会造成势力削弱，退不得。“首辅，予以为储君之争，争的便是圣上的态度。纵然势大，若是没有圣上支持，亦是惘然。何况，您虽然暂时称病，依然可以待在家中遥控时局。吾等今日退一尺，是为了明日进十丈。请您三思！”关守箴仔细思忖着唐甄的话，觉得很有道理，缓缓点头，当即上了道因病乞休疏。大明朝的政治向来是一阵风，首辅刚称病乞休，各种遥言便传遍了朝里朝外。什么“首辅卧病在床，难以起身”，“一日呕血数升”，“关宅内隐隐有哭声”之类的，到处传。毕竟是从龙功臣、当朝首辅，在皇帝的心中还是有份量的。一听说关守箴病了，朱亨嘉立即着了急。虽然他对关守箴投靠自己的儿子不满，可那属于内部矛盾，不管怎么说，人家也是第一批跟着自己在桂林起兵的从龙功臣。当即下旨，着太医院派遣名医，尽心诊治。太医院院使蔡芩接了圣旨后不敢怠慢，这可是当朝首辅，马虎不得。想来想去，太医院院判李树本，医术高深，又出身医学世家蕲州李氏，适合给首辅把脉。提起李树本，知道的人不多，可提起李树本的祖父李时珍，在大明朝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听说是给内阁首辅关守箴治病，李树本穿起了自己的正六品鹭鸶官袍，带着一个身背药箱的医士，坐着小轿，往关宅而来。老院判六十多了，三尺长髯，仙风道骨，一瞅便是医学圣手。来到关宅，关宅管家关忠忙领李树本进了卧室。卧室中，关守箴气若游丝，躺在**，大口地喘着气，一副病入膏肓的样子。把脉，要按照寸、关、尺进行。李树本用食指中指和无名指三个手指搭在病人的挠骨茎突，挠骨茎突定“关”，对应着中指；“寸”的位置靠近病人身体远端的这一边，对应食指；“尺”的位置靠近病人身体近段，对应医生的无名指。三个把脉的手指对应着病人的寸关尺三部。他耐心地辨别脉象，皱眉不语。“李院判，我家老爷这病要紧吗？”关忠轻声地问。“奇怪！首辅这脉象着实奇怪！”李树本皱眉道：“按说首辅这病乃年事已高，积劳成疾，脉象应该虚弱才是，不料竟然强而有力。怪哉！怪哉！”关忠吓了一跳，“李院判，请借一步说话”。他将李树本带至厢房，拿出了一个小盒，“请笑纳”。李树本打开盒子，竟然是一盒亮灿灿的黄金，惊愕地问：“此是何意？”“请李院判回复圣上，我家老爷积劳成疾，气血衰竭，需要卧床静养一段时间。如此，感激不尽！”“这个～”李树本一楞，暗自狐疑，首辅这是做什么？不过对方的势力不是自己能挑战的，看在这盒黄金的份上，他点头同意。关忠送李树本出了门，再三叮嘱：“请李院判务必保密”。“放心吧，吾一定保密！”……“关首辅染病在家，乃是天赐良机，殿下应趁此时扩充势力才是”，陈寿一脸喜色地对冀王朱若登说。关守箴一病，朱若登立即来了精神，召集党羽密谋。“如何扩充势力？”他喜滋滋地问陈寿。“应当寻找太子一党的错处，奋起弹劾，同时努力拔擢咱们的人”，陈寿答道。“予以为应该派人查探关守箴是否真的生病；同时，殿下应当在太子面前表现得恭顺”，陆世仪说道。“不可恭顺，予以为如今正是两军对战的关键时刻，您应该在太子面前展现强势。只有强势，才能吸引更多的支持者，壮大咱们的力量”，陈邦彦大声反驳。他是从龙功臣，威望甚高，一开口便赢得了杨辅臣、杨威、盛敬、江士韶等人的齐声赞同。陆世仪有些担忧，不过见大家斗志高昂，便也没再多说。冀王一党来势汹汹，趁着关守箴不在内阁，一口气弹劾革职了十几名太子党的官员；同时大肆拔擢自己人。陈寿升为兵部右侍郎，胡靖升为工部营缮司郎中，麦而炫升为都水司郎中，欧怀昊升为屯田司郎中；又在六部广泛安置自己这一系的官员。冀王日益骄纵，渐渐地飞扬跋扈了起来，什么事都要压皇太子一头。好在朱若极脾气甚好，对此并不介意。……老皇帝想考考三个儿子的学问，令他们入乾清宫觐见。两顶舆轿在紫禁城东华门外碰了头，皇太子朱若极与冀王朱若登相遇了。按照规矩，朱若登应首先向朱若极施礼。可他牢记陈邦彦的话，故意在太子面前展现强势，想通过强势，吸引更多的支持者，扩张自己的势力。所以，他没有施礼，而是停留在原地，大喇喇地等着朱若极向他打招呼。“二弟”，皇太子殿下亲热地打着招呼，毫不为弟弟的无礼而愤怒。“皇兄”，朱若登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声。“听说父皇今日要考咱们学问，可得好好准备”，朱若极呵呵一笑，“二弟，汝先行”。“这怎么行？皇兄，您贵为储君，应当先行”，朱若登装模作样地说着。“二弟文韬武略远胜愚兄，又北平罗刹、为国家立有大功。愚兄甚为敬佩，请先行”，朱若极做了个“请”的手势，“快走吧，汝脚步快，莫要让父皇等急了！“既然皇兄抬爱，小弟便不客气了”，朱若登哈哈一笑，昂首挺胸，大步流星而入，居然走在了皇太子的前面。他觉得，如此可以长自己一方的志气，灭太子一方的威风，向外界展示，自己才应该是储君。本以为东华门离乾清宫尚远，传不到父皇耳中。可宫中乃是非之地，他俩的这一小插曲，立即便入了老皇帝之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