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四章 就藩（四）

“汝是说太子和冀王在东华门外相遇，冀王不礼让太子，抢先入了宫？将细节与朕仔细分说”，紫光阁内，光武帝目光炯炯地盯着司礼监秉笔太监何亮问。每次被皇帝的目光射中，何亮都感觉有座泰山压来，小心翼翼地禀道：“那日，皇太子殿下和冀王殿下在东华门外相遇，冀王未主动向皇太子行礼，皇太子先向冀王打了招呼，然后请冀王先行，冀王推辞不过，先入了宫”。“推辞不过？这种事还有推辞不过的？”朱亨嘉冷哼一声。看来，登儿是心在储君之位，一心想夺嫡啊！这样发展下去，恐怕唐玄武门之变又要在大明重演！不行，朕绝不做李渊，也绝不许他俩做李建成和李世民！……东宫，皇太子朱若极正与唐甄闲聊，忽报有内侍叩门。“太子殿下，万岁爷爷让您作一篇关于卫国公子伋与公子寿兄弟情深的赋”，内侍宣读了皇命。朱若极一楞，问道：“是只让孤一人作赋，还是与冀王、豫王各作一篇？”“万岁爷爷让您和冀王、豫王各作一篇”。“知道了，汝退下吧”，内侍退后，朱若极陷入了沉思，父皇为什么让孤作此赋？”卫国公子伋与公子寿兄弟俩的故事可谓感天动地。他俩共同的爹卫宣公欲立公子寿为世子，想将公子伋派去出使齐国，中途派盗贼杀之。公子寿得知这个消息后，劝兄长逃生。公子伋泪如雨下，说：“我逃往他国，有背君命，是为叛臣；回宫质问父亲，便为逆子。不如就此前去，死了留个忠臣孝子的名声”。说完和公子寿道别，准备继续前进。公子寿见劝不住他，便取过酒食，灌醉兄长，代其前往，为盗贼所杀。公子伋醒来后，不见弟弟，忙赶往边境，此时公子寿已死。公子伋大恸，喝道：“我乃卫国公子伋也”，亦被贼人所杀。这段兄弟同死的佳话，乃是兄友弟恭的典范。朱若极正思忖着父皇的用意，唐甄来到了身边：“恭喜殿下！”“唐师傅此言何意？孤何喜之有？”唐甄一脸兴奋，“予以为圣上并不是想让您作此赋，他老人家其实是想让冀王作此赋。看来这些日子，冀王的骄纵跋扈，已经引起了圣上的警惕，他希望冀王能像公子寿对待公子伋那样对待您。看来，让冀、豫二王就藩的时机成熟了！”“那孤立即让关首辅、顾阁老上疏父皇，让二弟、三弟就藩”。“不可，关首辅、顾阁老与您关系密切，他们上疏，容易被圣上当成是您的意思，反而弄巧成拙”。“那让谁上疏？”“予以为非苏阁老或郑阁老不可”，唐甄说道。朱若极一听犯了难，苏观生和郑封一向在夺嫡之争中保持中立，让他俩为自己说话，恐怕有点难！叹了口气，“此事难矣！”“殿下勿忧，予愿为殿下说服两位阁老”，唐甄慨然说道。……建极殿大学士苏观生是出了名的不要官、不要钱、不要命的“三不要”老爷，十分清廉，住的房子仅比普通人家稍大些而已。户部右侍郎唐甄来到了苏宅，见宅院寒酸，不由得心生感慨，倘大明的官员人人皆如苏阁老，何愁不能建立太平盛世？来到门前，恭敬地递上了拜贴，很快便有一老奴引入。苏宅的客厅不大，挤满了也不过坐十余人。“铸万，汝难得来老夫家，倒是稀客！来人，看茶”，苏观生倒还客气，吩咐家奴奉茶。他性情清高，孤芳自赏，不喜欢结党，普通官员求见，一概不见。不过，他看过唐甄写的《潜书》，认为是不可多得的治国安邦之才。因为欣赏，破例让其进了家门。老奴端上了茶，粗粗的几根绿叶子，不过是些寻常茶叶，甚至比不上普通百姓家。唐甄的心中愈发钦佩，笑道：“本以为阁老宅前必然门庭若市、下官未必能见到阁老。没想到竟然门可罗雀，顺利见成”。“哈哈，铸万有所不知，老夫生平最恨别人给老夫送礼，也不喜欢交际应酬。那些带着各种目的求见老夫的人，一概不见，久而久之，家中也就无人问津了。倒落得清闲”，苏观生哈哈大笑。“阁老高义，下官佩服。此次前来，是有一事相求”，唐甄说道。“有事相求？铸万，汝应该听说过老夫的规矩，公事一律去衙门谈，家中只谈私事”，苏观生有些不悦，这是个公私分明的人。“是公事，为防隔墙有耳，只能在您家中谈”。“哦，汝且言来”。“我朝祖制，皇帝诸子年十岁封王，二十岁就藩。今冀、豫二王，皆已超过二十岁，却赖在京师不肯就藩。请阁老上疏圣上，让冀、豫二王尽快离开京师就藩”，唐甄朗朗而谈。苏观生勃然大怒，气得白须扬起，“老夫敬铸万是个人才，铸万却视老夫为朋党吗？老夫为人，一心为公，从不结党，不管是皇太子还是冀王，都不愿掺合。请回吧！”“哈哈哈！”唐甄哈哈大笑，“阁老认为自己不搞朋党、一心为公，是个大忠臣。殊不知大明天下就要亡于汝这忠臣之手！”“混帐，汝此言何意？”苏观生怒火更甚。“阁老可知太子和冀王在东华门外相遇，冀王不向太子行礼，还抢在太子前面先行？”“嗯，此事冀王确实做得不妥”。“圣上让太子、冀王、豫王在御花园咏菊，冀王做的诗您可曾读过？‘怀此贞秀秋霜时，英雄肝胆谁人识？九州山河皆戎马，一城金甲笑黄痴’。您觉得冀王是甘居人下之人吗？”此言一出，苏观生沉默不语。见他不说话，唐甄大呼曰：“今太子仁弱，冀王刚强。若兄弟俩俱留京师，恐玄武门之祸不远矣！内战一开，生民涂炭，大明危矣！您当年追随圣上南征北战，方使明祚复兴，怎忍见大明复兴之路生生截断？苏观生，苏阁老，汝若是忠臣，就应上疏圣上让冀、豫二王尽速就藩！若不是忠臣，就不要再忝颜以忠臣自居！”此话杀伤力太大，苏观生听完，汗如雨下，向唐甄深施一礼，“铸万说的是，老夫为虚名误矣！明日便上疏圣上，让冀、豫二王去封地就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