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七章 龙病（一）

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大明光武十七年，朱亨嘉明显地感觉自己的精气神大不如前。心情也不是很好，冀王朱若登太不听话，淘气！死皮赖脸地留在京师不肯就藩。正当他为二儿子就藩的事烦恼时，又传来噩耗，闽国公严天凤病故了。严天凤可是跟着他一起在桂林起兵的老兄弟，最早的一批从龙功臣，战功赫赫。听到他病故，朱亨嘉沉默不语，许久方留下几滴浑浊的老泪。下旨追封严天凤为建宁郡王，配享太庙，其子严孝勇袭闽国公爵。然后，老皇帝变得闷闷不乐。一方面为自己失去了一个老兄弟而痛心，另一方面也感觉到阎王爷在向自己招手。他不想死，还想再活五百年。然而，生老病死，自然规律，任尔盖世英雄、无敌霸王，也有升天的那一天。见父皇心情不佳，皇太子朱若极忙经常带着皇长孙朱依炫、皇孙朱依灿来向他问安。这一招是唐甄教他的。唐甄对他说：“圣上颇喜欢皇长孙，您若想让冀王尽快离京就藩，便须经常带皇长孙入宫”。果然，隔辈亲是真的。老皇帝看到如此可爱的两个孙子，尤其是聪明伶俐的皇长孙朱依炫，愈发坚定了要避免玄武门之变在大明重演、尽快让冀王就藩的决心。“哇～哇～哇～”刚满一岁的朱依灿发出了哭声，朱亨嘉忙手忙脚乱地哄起了孙儿。“陛下，灿孙儿可能是饿了，想喝奶，交给妾身吧”，石皇后笑道。“嗯”，老皇帝抱起朱依灿，递给石皇后。石皇后唤来乳娘，给皇孙哺乳。“皇爷爷，孙儿可以去御花园玩吗？”皇长孙朱依炫蹦蹦跳跳地问。“好，好！炫孙儿想去御花园，咱们便一起去御花园”，朱亨嘉和蔼可亲地说。对朱依炫，他向来是有求必应的。御花园里传来一阵喧哗，那是朱依炫和几个宫人在玩耍。繁忙的政务让老皇帝难得享受天伦之乐，看着幼小的朱依炫在御花园内跑来跑去，追逐嬉戏，他的心情十分舒畅。朱亨嘉坐在御花园的凉亭内，有些累了，闭上眼，虚空中闪现出刀光剑影，奔腾的马蹄声回**耳畔，战场上大明将士搏斗厮杀的身影若隐若现。朕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动不动就回想起往事？老皇帝心里暗惊。“陛下，邦特国的使臣请求觐见，他们又带来了两只麒麟”，内侍奏报。邦特国位于非洲之角的索马里，盛产香料，是大明的属国，也是大明麒麟的主要来源地”。“皇爷爷，孙儿要看麒麟”，朱依炫扑到了他的腿上，嬉笑着、吵闹着要看麒麟。有谁能拒绝孩子天真的笑脸呢？散发着阳光的面庞能治愈一切伤痛和疲惫，朱亨嘉受到感染，也绽开了真心笑容，略略一怔，回到了现实。“好啊，让使臣带着麒麟来御花园，让朕的乖孙儿看个够”，他吼道。“宣邦特国使臣觐见！”随着一声声传唤，几个皮肤漆黑的邦特国使臣步入了花园。按说作为穿越者，朱亨嘉是见过非洲朋友的，即使是这个时空，他也接见过几次邦特国使臣。但今天老皇帝的反应让众人大吃一惊。他一看见这些人，下巴刮得精光，头发剪得短短，穿着兽皮制作的草裙，就猛地感到害怕，竟忽然开始流泪哭泣。是的，流泪哭泣，天不怕、地不怕的光武大帝吓哭了。他把这些人当成了来自地狱的使者，是阎王爷派他们来勾朕的吗？不，不可以！朕还有无数皇图霸业没有实现，朕不可以死！还要再活五百年！可是，流泪哭泣并没有什么用，恍恍惚惚间，那几个来自阴间的黑色使者继续向他走来，“邦特国使臣参见大明皇帝陛下，祝陛下江山永固、万寿无疆！”不知怎么了，他们的声音，老皇帝一点也听不见，满脸惊恐地嚎叫道：“不，朕不想死！尔等跟十殿阎君说一声，让朕再活五百年，不，五十年，等朕削平万国、统一寰宇后，再带朕走！”“陛下，阎王让您三更死，谁敢留您到五更？您的寿数到了，跟咱们走吧”，恍惚之间，听到那几个使者在冷笑。“朕绝不答应！”激动之下，老皇帝头一歪，栽倒在地，嘴角边流下涎水来。“快！宣御医”，石皇后惊呼道，随即恢复了镇定，对邦特国使臣说道：“陛下龙体欠安，各位使臣请先回馆驿歇息，今日之事，万勿泄露”。“是，皇后殿下，臣等告退”，邦特国使臣施礼告退。使臣退下后，石皇后冷冷地环视众人，“今日之事，若有人胆敢泄露半字，定斩不饶！”“是，皇后殿下”，众人齐应。石皇后下令封锁宫门，又派心腹人给皇太子、首辅关守箴等人送信，命他们立即派人封锁馆驿，不让邦特国使臣与外界联系，无论如何，不能让冀王一党得到消息。……御医们来了，判断是过于疲惫、睡眠不足造成了臆症。他们对老皇帝施了针灸，喂他服了些醒脑定神助睡眠的药物，朱亨嘉的病情大致稳定，进入了梦乡。关键时刻，还看糟糠，石皇后衣不解带地服侍着。第二天清晨，虽然仍有些低烧，但朱亨嘉恢复了清醒意识。他支起身体对一直服侍在旁的石皇后说：“难为汝了，皇后，昨日真是可怕的一天”，叹了口气，又有意抱怨似地说：“恐怕这是朕睡过最糟糕的一觉了！”“陛下，您要保重龙体啊，切勿太过操劳”，石皇后关切道，珠泪涟涟。朱亨嘉笑笑，亲切地点了点头，脸上的神采又依稀有了往日模样。石皇后稍稍扶起老皇帝，将枕头靠着他的背，服侍他挣扎着吃了些东西。见他憔悴的样子，心里隐隐作痛，强作笑脸，递过一杯温水，“喝吧，陛下，您刚用完膳，请进些水”。朱亨嘉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可嘴唇刚接触到杯子，就摇摇头说：“太烫了！”石皇后马上又送上另一杯温水，他尝过又说：“太凉啊！”这一下，石皇后手足无措。朱亨嘉平了平气息，苦笑道：“天啊，恐怕没人能给朕合适温度的水了……”嘟囔着，又沉沉睡去，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