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九章 龙病（三）

“陛下，髡残大师快至南京外城了”，乾清宫的御榻上，老皇帝正在苟延残喘，马欢喜激动得跑了进来。“髡残大师来了？”蓦地，老皇帝浑身上下精神一振，犹如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快，大伴，朕要出京城迎接大师！”南京城，大明朝的国都，“系祖宗根本之地，东南总会之所”，城阙四重，外廓城门十八座、京城城门十三座、皇城城门七座、宫城（紫禁城、大内）城门六座，是这个时代全世界最大的城垣，没有之一。外廓离紫禁城二十多里，即使是京城，亦有十里。见老皇帝病体如此沉重，还要坚持出京城迎接大和尚，马欢喜大惊，“陛下，您龙体欠安，还是在乾清宫等着髡残大师便好”。“呵呵，汝不懂，祈福这种事，心诚则灵！朕要出宫，去正阳门外迎接大师！”说完，皇帝从御榻上坐起来，下了床。信仰，是一种很奇妙的力量，朱亨嘉是坚定的有神论者，确实，如果这世上无神，自己如何能从后世穿越而来？“万岁爷爷，让老奴侍候您更衣”，见拗不过他，马欢喜只得带着两个宫人，上前服侍他穿衣。不料老皇帝的犟脾气发作，坚持要自己更衣，“大师一来，朕的病便好了，不须尔等伺候。退下！”皇命如山，众人只得退下。更好衣，老皇帝迫不及待地率着一班人马，乘着御辇出了宫，来到了正阳门外。因为走得匆忙，御林军尚来不及驱赶走百姓。一些百姓认出了皇帝的龙旗。“万岁～万岁～万岁～”百姓们跪伏于地，欢叫着，雀跃不已。这个国家对皇帝有一种偏执的爱，不管社会发展到什么程度，都非要搞出个皇帝不可。比如后世的洪宪皇帝袁世凯、宣统帝溥仪，开历史的倒车，徒增笑耳！跪伏的百姓越来越多，仿佛节庆一般。跟在身后的马欢喜突然发现，皇帝今天没有穿软甲。那软甲是用蚕丝裹着细铁片织成，刀枪不入。光武帝是马上天子，打的仗多了，深知生命的脆弱。每次出宫，都内穿软甲，以防不测。按他老人家的话说：“虽然这天下绝大多数的臣民都是忠的，可难免有一二宵小之徒，对朕不满，想化作刺客谋逆。朕必须防微杜渐，不给这些狂徒可乘之机！”这软甲是万岁爷爷出宫必带之物？怎么今天竟忘了？马欢喜忽忙挤到老皇帝身边提醒他：“万岁爷爷，您今儿个出宫，未着软甲”。“软甲？”朱亨嘉听罢，恍然大悟，如梦初醒般抚摸着自己的身体，果然未穿软甲！“朕的软甲呢？在何处？”他喃喃自语。“万岁爷爷，今儿个您坚持要自己更衣，可能是遗忘在乾清宫了”，马欢喜连忙回答。“哦，正是如此，朕将软甲遗忘在乾清宫了”，老皇帝茫然无措地说。他望着跪倒在四周的黑压压的百姓，忽然感到一种深深恐惧。这些人中，若是隐藏着刺客，朕未穿软甲，岂不是性命难保？不行，朕不能死！朕还要向天再借五百年！“快！大伴，立即带朕回宫”，他向马欢喜说道。“回宫？万岁爷爷，髡残大师就要到了，您不是说要亲自迎接他？”马欢喜有些懵。“只要心诚，在哪里等待大师皆是一样的，快，立即返回乾清宫”，老皇帝急道。一行人来的急急忙忙，走的莫名其妙，很快便消失在百姓们的视线中。老皇帝返回乾清宫，长吁了一口气，“好险！还好朕福大命大，无事！”刚感叹完，忽然眼前一黑，栽倒在地。……老皇帝再次病倒，惊动了陈皇贵妃、黄贵妃等一干妃嫔，她们眼含热泪，在各自的寝宫为老皇帝祈福。石皇后则亲临乾清宫侍奉，他是正宫皇后、大明国母，这个时候必须留在皇帝身边。“皇后娘娘，上午时，万岁爷爷坚持要亲自出宫迎接髡残大师，老奴怎么劝都劝不住。求娘娘治罪！”马欢喜泪流满面地请罪。石皇后怒道：“便算是剐了汝这奴才，便能救得了陛下吗？汝速去将髡残大师请来”。髡残大和尚来到了乾清宫，一见石皇后，便双手合十行礼，“阿弥陀佛！小僧髡残，拜见皇后殿下！”石皇后眼泪汪汪，语带悲伤，“大师不必多礼。久闻大师佛法高深，快些施法救救陛下吧！”髡残听完，暗暗叫苦，自己虽然精通佛理，可却并不会治病。然而如今这情势，犹如被人架到了火上烤。说不会治病，立马便会触怒皇室，别说自己的这条小命，就是整个幽栖寺阖寺僧人之命，能不能保住，都难说。没法子，看来只能念几句真言，为皇帝向佛祖祈福了。佛祖保佑，求您让皇帝陛下尽快苏醒吧！”“阿弥陀佛，小僧唯有尽力而为！”大和尚做了一番准备后，先以甘露水替老皇帝擦拭双眼；再右手持宝瓶，左手持铜镜，祈请菩萨加持；加持后，又以右手无名指沾取甘露水再次擦拭龙目。然而，光武帝似乎睡着了，一动不动。髡残的额头开始冒汗，恭敬诵念。“南无消灾延寿药师佛～南无消灾延寿药师佛～南无消灾延寿药师佛～”连念十遍。然后，来到龙榻边，想让老皇帝盘坐合掌，奈何老皇帝一动不动。无法，只好让其躺着，双手合十，又以一尊佛像放在龙榻前，开始默念真言。先念五字真言，“吽嗒哪哑努”，一口气念了一百零八遍，无用。再念六字真言，“吽托纳滑资来”，还是一百零八遍，仍无用。又换一种六字真言，“吽托纳滑资来”，一百零八遍，亦无用。升级到七字真言，“吽哈哑哈发啦哑”，老样子。再换另一种七字真言，“阿悉陀夜吽呢哈”，还是老样子。可怜一代大帝、堂堂光武，竟然被一个和尚折腾来折腾去，搞了半天，毫无效果。髡残急了，他感觉到在一旁看自己施法的石皇后，目光已经变得冰冷森寒。大和尚心中默念，佛祖啊，您再不显灵，恐怕幽栖寺千年香火，便要毁于一旦了！他使出了看家本领：九字真言。先恭敬诵念十遍“南无消灾延寿药师佛”，然后静坐，搓热双手，按摩老皇帝足掌心一柱香，接着默念真言：“柒哩滑塔哟吽嘛呢哈～柒哩滑塔哟吽嘛呢哈～柒哩滑塔哟吽嘛呢哈～”又是一百零八遍。“嗬～嗬～嗬～”说也奇怪，老皇帝竟真的幽幽醒来，喘着气，却说不出话。“佛祖保佑！”乾清宫内，乌泱泱跪倒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