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二章 喋血宫墙（一）

“父亲，关首辅求见”，滇国公史其文正在卧室躺着，儿子史孝忠前来禀报。“关守箴？唉！来说是非者，便是是非人啊！”史其文幽幽一叹，吩咐儿子道：“就说为父因为担心龙体欠安，焦虑过度，病倒了”。“滇国公病了？”关守箴听说后一楞。“家父听闻圣上龙体抱恙后，焦虑过度，卧病在床，无法出门迎接首辅。请您原谅”，史孝忠神情悲戚，不似作假。“唉！老夫和滇国公相识数十年，他患了病，不可不进去探望”，关守箴亦一脸悲戚地推开史孝忠，往史宅正房走去。八月天，热火炉。史其文抱着被子躺在**，居然还叫冷，“冻煞吾也，快生火炉来！”“哎呀，史公，您这是怎么了？”“哦，是关公呀”，史其文瞪大双眼，费了半天劲，才认出是关守箴，苦笑道：“老喽，老喽，身子骨不中用喽！”“哎呀，史公，前些日子您不是还精神得很，时不时地还去郊外狩猎，为何变成这般状态？”“唉！自从圣上染恙，吾一时伤心，痛哭了几回，不知怎的，便下不来床了”，史其文眼泪汪汪。“看来史公是悲伤过度，调养几日便好，吾家中还有几棵有年头的老山参，这便让人取来，为您煎药。史公，务必保重身体，不然圣上病好后，发现老兄弟又少了一个，他老人家该多伤心？”关守箴宽解着史其文，后者也有一茬没一茬地应着，忽然鼾声大作，竟去寻了周公。见他这般光景，关守箴心有戚戚焉。老一辈的风云人物日渐凋零，就连圣上也一病不起，史其文因为伤心而染病，倒也在情理之中。自己和史其文年岁差不多，看来也时日不多喽！本想退隐田园、享享清福。可身为首辅，位于权力的最顶层，想退又如何退得下来？至少，皇太子登基前是万万不敢退的。一退，全族的性命危矣！他怀着沉重的心情，宽慰了史孝忠几句，打道返回。“父亲，您不是一向支持皇太子殿下的吗？为何拒关首辅于病榻之外？”史孝忠不解地问父亲。光武朝从龙的十二位国公中，闽国公严天凤、昌国公李明忠、越国公袁宗第先后病死；豫国公金声桓、建国公郑彩是降将，黔国公沐天波世居云南，影响力不大。剩下六位，蜀国公范友贤、鄂国公严遵诰、晋国公杨怀是铁杆帝党，只听老皇帝一人的话；粤国公孙贵是豫王朱若峰的岳父，自然偏向豫王；而秦国公李定囯、滇国公史其文一向被视为皇太子一党。史孝忠和皇太子的心腹、新任闽国公严孝勇是铁哥们，对父亲和太子党的党魁关守箴保持距离，十分不解。“唉！汝可知吾和汝严伯父为何会被圣上解除兵权、在家养老？”史其文幽幽地问儿子。“听说是圣上顾念老臣，怕您和严伯父年纪大了，过于操劳，身子骨受不了。所以封严伯父为太师，封您为太保，位列三公，在家荣养。他老人家还说，等过些时日，也要退位当太上皇，与严伯父和您一起游山玩水，过神仙般的日子。不料，圣上的心愿尚未达成，严伯父便已仙去。悲哉！”史孝忠感慨万千。“退位当太上皇？”史其文苦笑，“这也好些年了，汝可曾见圣上有一丝一毫退位归隐的意思？”“这个～”史孝忠若有所思，“父亲，您是说圣上对您和严伯父有所忌惮，所以才封以地位尊崇的荣职、解除兵权？”史其文笑了笑，“非也！吾和汝严伯父虽然是从龙功臣，在朝堂中也有些威望，可毕竟只是臣子而已。圣上雄才大略，驾驭臣子如臂使指，又怎么会忌惮吾等？他老人家真正忌惮的是皇太子殿下！是以，才解除了为父和汝严伯父的兵权；又将秦国公、南陵侯这两位能征善战的大将调去镇守边疆。说白了，他老人家现在还不想退位，生怕太子殿下抢他的权啊！”史孝忠顿时感觉浑身冰凉，最是无情帝王家！圣上竟然会忌惮皇太子殿下！这些话，此前老父亲从未跟自己说过，如今一讲，顿觉毛骨悚然。好半天才喃喃地说道：“您是说圣上是在装病试探皇太子殿下和诸文武大臣？”“圣上是不是装病试探皇太子殿下和大臣们，为父也不清楚。即使是真的生病，以他老人家的英明神武，又怎会不提前留下后手？所以宫中一传出龙体欠安的消息，为父便立即悲痛欲绝、卧病不起。一方面，是想和皇太子保持适当距离，以免惹祸；另一方面，也是向圣上他老人家表达忠心啊！岂有君父染恙，做臣子的不悲伤的道理？”史其文有些得意地抚起了长髯，点拨儿子。史孝忠不由得目瞪口呆，难怪人们长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生姜还真的是老的辣！从父亲身上可以看出，跟着圣上打江山的这帮从龙老臣，真的没有一个好相与！怀着万分崇敬，他再问老父亲：“那您准备病到什么时候？”“为父要一直病到真实消息传出为止。汝要切记，只要圣上还在，万不可和皇太子殿下来往得太密切；可若是圣上不在了，以咱们和太子的交情，还是要出力的”，史其文的目中闪过寒芒，“莫看为父没了兵权。可在军中，还有些心腹旧将！”“儿子谨遵父亲教导”，史孝忠恭身受教。其实史其文想多了。他跟随朱亨嘉的时间很长，不断地从胜利走向胜利，所以对老皇帝产生了盲目的崇拜。内心深处总觉得，如此伟大的皇帝怎么会被病魔击倒？就算生病，也应该留有后手，将一切都安排得妥妥贴贴才是。可惜人再牛，牛不过天。千古帝王，也架不住病来如山倒！这一回，光武帝还真就突如其来的病倒了，而且，事先没有任何预兆，也未做任何布置！史其文不知道这一点，所以打定主意，只要老皇帝没死，便坚决保持中立，不上皇太子的战车。忽然生病的朝廷重臣还挺多，比如大学士孙金鼎、郑封、余朝相，太傅丁魁楚，粤国公孙贵，伏虏侯刘文秀，辅明侯林察等等，个个皆是了不起的从龙老功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