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五章 喋血宫墙（四）

本来以为已经收买了司礼监掌印马欢喜，矫诏监国之事便是顺理成章。谁料那马欢喜竟是个收钱不办事的，虽然活生生杖毙了他，可没了司礼监的配合，矫诏一事便难以自然而然、天衣无缝。见皇太子朱若极有些发懵，石皇后急道：“楞着干什么？还不速召关守箴、顾奕、唐甄入宫？”朱若极这才如梦方醒，忙命人召集三位重臣。三人刚进至坤宁宫的正殿外，便瞧见了司礼监掌印马欢喜的尸体。为了保密，尸体并未被送出宫外安葬，就这么凄凉地伏于殿外，还保留着受杖刑的姿势。见一代权宦落得如此下场，三位重臣不由得心里一凛，伴君如伴虎啊！看来自己未来的主子并不是好相与的，须得小心谨慎才是。“臣等参见皇后娘娘、皇太子殿下”。躬身行礼后，关守箴奇怪地问：“皇后娘娘、太子殿下何故杖毙马欢喜那阉宦？依臣看，此人似乎已有投靠之心”。“哼，汝还有脸说，这奴才竟然反对孤监国，说什么‘此头可断，此事绝不敢为’。既如此，孤便要了他的命”，朱若极阴狠地说道。平日里，这位储君都是以宽厚仁慈的形象示人，可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变得暴燥易怒。许是被老父亲压制得太久了，想翻身做主人的愿望过于强烈。“老臣惶恐，没想到那阄宦竟然如此不识抬举”，关守箴的老脸一红，他原以为那马太监贪钱的名声在外，银子一送，自然手到擒来，没料到竟还有些骨气，宁可被活活打死，也不肯矫诏。他生怕给石皇后、皇太子留下办事不力的印象，昂声说道：“娘娘、殿下，当务之急是让太子殿下尽快监国。须立即派人控制住外尚宝司、尚宝监、女官尚宝司，派人拷问司宝，一定要得到玉玺”。“嗯”，石皇后瞅了一眼心腹太监刘荣，汝带人去尚宝司索取玉玺”。朱若极有些不放心，目视亲信总兵余太，“汝随刘公公一起去”。“是”，二人齐声领命。宫人遇到兵，有理说不清。那余太原是匪寇出身，归明后屡立战功，朱若极喜他勇猛，随侍左右，此番奉命率三百东宫侍卫搜索玉玺，端的是如狼似虎，很快便将外尚宝司、尚宝监、女官尚宝司近两百人，尽数擒住。余太是打过仗的，深谙擒贼先擒王之理，命人将正四品尚宝监掌印太监崔琦、正五品尚宝司卿李永怀、正六品司宝蔡婉秋提来。“咱家奉皇后娘娘谕旨，索取御宝，说，宝玺在何处？”刘荣大喝道。“快说，宝玺在何处？”余太亦拔刀怒吼，钢刀渗着银光，空气中竟有股淡淡的血腥味，显然是把杀人无数的好刀。崔琦、李永怀、蔡婉秋惊得面如土色，战战兢兢，不敢多言。“我朝祖制，凡用宝玺时，外尚宝司需请旨，再至女官尚宝司领取，由尚宝监监督使用，用完需存号簿，缴进。尔等无旨用宝，欲谋逆乎？”忽然一声尖利的声音传来，一面白无须，身着青袍的高大宦官，厉声怒斥。“好胆！”余太冷哼一声，“尔是何人？”“本官尚宝令周辅国”。“呵呵，正四品的尚宝监掌印、正五品的尚宝司卿、正六品的司宝皆不敢说话，偏汝一个小小的七品尚宝令在此呱噪。莫非以为吾之刀不利乎？”余太冷笑，目光中杀机毕露。“只要心怀忠义，管甚么官大官小？秦桧官大，遗臭万年；刚峰官小，流芳百世。下官虽然愚钝，亦愿做海刚峰，不做秦桧”，周辅国夷然不惧，直视余太。这话厉害，不带一个脏字，却将面对危险、不敢抗争、有失臣节的诸官员骂了个遍。尚宝监掌印太监崔琦、尚宝司卿李永怀、司宝蔡婉秋闻言皆面红耳赤，羞愧得低下了头。“哦，尔当真不怕死？”余太戏谑地问。“忠臣不畏死，畏死不忠臣”。“好，便成全了尔”，余太冷哼，握刀的手轻轻一抽，血若泉涌，顿时气绝，奇怪的是，尸身居然不倒。“本将平生最敬佩忠臣义士，来人，将此人拖下去，埋了”。余太冷哼一声，狞笑着问崔琦、李永怀、蔡婉秋三人：“尔等打算如何？是想做忠臣呢？还是乖乖地交出玺宝？”三人汗出如浆，崔琦、李永怀用目光注视着蔡婉秋，她是司宝、直接保管玉玺的女官。“蔡司宝，考虑的如何？”余太亦盯着蔡婉秋问。被他盯上，蔡婉秋只觉得脖子发凉，“我～我～我～”居然哆嗦结巴起来。“看来尔亦想做忠臣喽，佩服，佩服，吾大明英烈何其之多！”余太冷笑，手握钢刀，作势欲砍。直吓得蔡婉秋花容变色，惊呼道：“且慢，玺宝便在内尚宝司的密室中”。“哈哈哈！”空气中回**着余太得意的笑声。……“臣等幸不辱命，玺宝在此”，刘荣、余太手捧玉玺，献于石皇后和皇太子。“好！有了此物，孤监国便名正言顺了”，朱若极哈哈大笑。“请皇太子殿下用玺”，关守箴将早已拟好的诏书呈上。他是进士出身，一道诏书写得花团锦簇，大意是皇帝病重，敕皇太子监国，命建机殿大学士首辅关守箴、建机殿大学士次辅孙金鼎、建机殿大学士苏观生、文华殿大学士郑封、武英殿大学士顾奕、东阁大学士余朝相辅导监国。七位阁臣中，除了冀王的死党、东阁大学士陈邦彦外，其余六人皆成了辅臣。朱若极皱了皱眉，问关守箴：“关师傅，真要如此吗？”六位辅臣中，有几位，皇太子其实是不太满意的。比如孙金鼎和郑封，皆是自己的老师，却在夺嫡之争中，首鼠两端，不肯明确表态支持他，这令他感到不快，不想予这二人辅臣之名。“殿下，唯有如此，才能确保局势平稳、顺利监国呀”，关守箴急道。“请殿下顾全大局，执掌乾坤”，顾奕和唐甄亦劝道。“好吧，便依诸公”，朱若极叹了口气，亲手在诏书上盖上了玺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