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六章 喋血宫墙（五）

“诸公都说说，孤监国后，下一步该如何做？”朱若极谦虚地问。“殿下，臣以为您即监国位后应该撤换禁军将领，执掌军权”，生姜还是老的辣，关守箴一张口便命中要害，指向了军权。不管哪朝哪代，军队都至关重要。“殿下，应该封赏官爵，笼络人心；同时封锁宫门，隔绝信息，尤其是陈皇贵妃的寝宫，需派精兵包围”，顾奕也献上了妙策。“臣以为，应以圣上病重召皇子入宫为名，将冀王诱入宫中，或擒或杀。如此，方能一劳永逸”，唐甄说道。此言一出，座中之人顿时一惊。朱若极眼中泛起异彩，用眼神征求石皇后的意见。石皇后不由暗叹，夫君真有识人之明，任唐甄为太子的老师，这是将未来二十年的人才都储备好了啊！这唐甄，才思敏捷、想法大胆，既有见识又有魄力，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以皇帝病重为名，将冀王诱入宫中，或擒或杀。他这是想在大明朝再上演一回玄武门之变吗？想法很好，不过是不是太冒险了？一旦失败，京城之内必然血流成河！“铸万的法子固然好，只是未免过于操切了些，也过于冒险，一旦失败，将陷太子殿下于险境。予以为，殿下既已监国，拥有了大义名分，投奔您的人会越来越多，而冀王则正好相反。时间每过去一分，您的力量便强一分，而冀王则弱一分。所以，没有必要急着解决冀王，应该以静制动，以慢制快”，关守箴理清思绪，慢条斯理地说。“臣亦支持首辅的观点，治大国若烹小鲜，既然大义在我，又何必急于一时？若是等到您的监国之位稳固些再动手，把握更大。况且，如今大内侍卫、禁军将领。多是圣上旧臣，未必会支持我等在宫内诱捕冀王。一旦消息泄露，反倒容易打草惊蛇。予以为，还是稳妥些好”，顾奕亦支持关守箴的观点。“不，两位阁老，兵法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此时殿下监国的消息尚未传开，冀王急于探听圣上的消息，又自忖禁军将领多为圣上旧臣，必不疑有他。看似冒险，实则把握极大。若是等殿下监国的消息传开后再动手，冀王必已有了防备，图之，难矣！况且病有轻重之分，冀王势力已成，乃是重症，治重症需用猛药，万不可迟疑、养虎为患”，唐甄不死心，继续劝说。一边是元老派老成持重，主张缓图；另一边是少壮派勇于进取，主张速图。若是石皇后再年轻个十几岁，一定会倾向于唐甄的法子，可她今年五十四岁了，人年纪一大，便倾向于求稳、保守。况且已经贵为皇后，有什么必要拼死相搏呢？她用温和的语气对众人说：“诸公的话都极有道理。关首辅的法子虽慢，却胜在稳当；唐侍郎的法子虽快，风险也大。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予以为还是先确保太子监国、稳扎稳打为好！”“臣等谨遵皇后娘娘之命”，皇后的话一锤定音，直接做了决定，在场的重臣，不论是否赞同，都唯有听命。唐甄暗自有些失望。众人满足于目前的权势，不敢以命相搏。那冀王之所以由先前微不足道的一点实力，发展成如今的势大难制，靠的便是敢搏命。帝位之争，何其残酷，不敢搏命，可就落了下乘。但是身为臣子，主上已经做了决定，也不好违抗。他想了想说道：“既然娘娘和殿下主张缓图，有一条须千万留意”。“哦。哪一条？”石皇后和朱若极异口同声地问。“请派重兵包围乾清宫，万不可让圣上出宫”。“什么！”“什么！”“什么！”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唐甄的意思是将老皇帝软禁在乾清宫内，这可是大逆不道！一直以来，光武帝在众人心中都是神一样的存在，软禁皇帝，真正是不想活了！“铸万慎言，软禁皇帝可是谋逆之罪”，关守箴惊道。“首辅，圣上病重，我等此举是为了护卫圣上安心静养，这可不是软禁，天底下又有谁敢软禁皇帝？”唐甄微笑。“可是，唐师傅，父皇现在说不出话，连动弹一下都很难，还有必要派重兵护卫吗？”朱若极有些不解。唐甄正色道：“就算圣上病体沉重，亦是天下共主。须防着冀王劫走圣上，挟天子以令诸侯”。“嗯，唐师傅所言有理”，朱若极连连点头。唐甄又道：“殿下可曾想过，若是圣上醒了该如何办？”“父皇病成这样还能醒吗？”朱若极楞住了，他此前从未想过这个问题，细思极恐，自己未奉父皇之命便擅自监国，母后又杖毙了父皇最信任的大太监马欢喜，一旦父皇醒来，会放过自己和母后吗？越想越怕，竟然汗流浃背。不光他感到害怕，在座诸人，石皇后、关守箴、顾奕等，闻言皆不禁色变，个个脸色苍白、心慌气短。唐甄忽然笑道：“诸公何怯至此？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已经奉太子殿下监国，又岂有半途而废之理？如果担心圣上苏醒后的雷霆，那便派个可靠的人围住乾清宫、仔细护卫便是”。这一回，众人方才理解了唐甄派兵包围乾清宫的真正用意，怕冀王劫走皇帝、挟天子以令诸侯是假，防止老皇帝醒来后重新掌权才是真！“那先生以为，孤派何人护卫乾清宫为好？”朱若极虚心请教。“臣以为余太将军对您忠心耿耿，护卫乾清宫一事，非他莫可”，唐甄答道。众人一听，无不拍手称妙。所谓忠心耿耿，不过是漂亮话。真正的原因是，那余太杀官夺玺、献于太子，在皇帝面前没了退路。派他守卫亁清宫，正合适。朱若极目视余太，“余总镇，孤意派汝率五百，不，一千亲卫，把守乾清宫，不许闲杂人等进出。汝可敢当此重任？”所谓“不许闲杂人等进出”，宫中哪来的闲杂人等？其实是看牢老皇帝耳。余太心知肚明，慨然道：“末将愿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