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一十八章 喋血宫墙（七）

里十三，外十八，说的是大明京城（内城）的城门有十三座，外郭（外城）的城门有十八座。大明朝，九州万方的宗主国，其京城的城门自然是雄伟壮观的，一座更比一座雄，有人编了口诀，“神策金川仪凤门，怀远清凉到石城。三山聚宝连通济，洪武朝阳定太平”。京城守卫都督蜀国公范友贤的大营，便建在朝阳门附近。他是惯将，打老了仗的，如今无仗可打，便时不时地溜到城外的树林子里狩狩猎，见见血。“驾～驾～驾～”几骑飞驰而至。“吁”，为首一人勒住了马首，白发苍苍、长相削瘦干练，却是京城守卫副都督、鄂国公严遵诰。“范兄，晋国公使人送信至，快随吾回营”，一见面，严遵诰便急匆匆地说。“哼，何事如此着急？信安在？”范友贤不满地嘟囔着。“信在此，您瞧瞧吧，火烧眉毛了呢”，严遵诰将杨怀写的信递上。信很短，只有一行字：“太子已监国，夺吾军权，复来谋公矣！”“杨怀竖子，混帐之极！圣上如此信任他，将宫城，皇城防务尽皆托付。其竟不做抗争，便将兵权交于太子。这是将圣上置于险地啊！可恼，可恶，可恨！”范友贤阅过信，气得大骂。“范兄，此事倒也不能全怪杨怀。太子那边布置周密，大学士顾奕亲自宣旨，严孝勇、贺九义磨刀霍霍。他们手中有圣旨，杨怀若是不从，便成了抗旨的逆臣，这才不情不愿地交割了兵符印信”，严遵诰为杨怀辩解道。“哼，杨怀那小子真是迂腐！什么圣旨，不过矫诏耳！圣上臥病不起，皇后娘娘久掌后宫，将玉玺弄来，拟道旨、盖个章，还不是小菜一碟？圣上的性子咱最清楚，那是宁死也不肯交权的，又怎会同意太子监国？”范友贤怒气不息，骂骂咧咧。“范兄慎言，不管如何，人家宝玺在手，便有了大义名分。吾等若是抗旨，便成了逆臣，须得想个法子才好”。范友贤呵呵一笑，“周围俱是随本帅出生入死的老兄弟，不用慎言。只是，贤弟，汝是知道的，咱的脑子不甚灵光，冲锋陷阵还行，想主意，有点难。还是汝替咱想个法子吧！”“范兄，其实来时，子弟已经想好了法子”。“哦，就知道汝有主意，快说，什么法子？”严遵诰一笑，“范兄怎么把那位殿下忘了，太子想夺军权，有人可比咱们更着急！”“汝是说冀王？”范友贤乐得双目圆睁，哈哈大笑，“贤弟说的是，顾奕若来宣旨，咱们便撺掇马宝那厮闹事。哈哈哈！”守卫京城的武骧、虎贲、骁骑三镇中，武骧镇总兵兴国侯李来亨是铁杆帝党；虎贲镇总兵浦城侯马宝是铁杆冀王党；骁骑镇总兵林佳鼎则是铁杆太子党，三个镇分属三个阵营。平日里，范友贤、严遵诰凭借从龙老臣的威望倒也弹压得住。不过，此次太子党想夺军权，浦城侯马宝定然不肯干休，闹事是必然的。“范兄，光靠马宝一个人可不够，须得让李来亨也闹一闹。然后你我，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哈哈哈”，严遵诰也笑了起来。可能是知道接管京城守军的军权不容易，武英殿大学士顾奕，带了一千东宫侍卫，又从忠于太子的金吾镇总兵张虎那里调来了金吾左营、金吾右营两营兵马，足足七千精锐往朝阳门附近的京城守卫禁军大营开来。刚到大营附近便傻了眼，兴国侯李来亨率武骧左、中、右、前四营一万二千兵马于营门口列好了军阵，严阵以待。“大胆，朝廷钦使在此。尔等这般阵势。莫非是要抗旨造反吗？”陪同顾奕前来的吴川侯白文选厉喝道。“杀～杀～杀～”令旗挥动，武骧镇三步一喊杀，缓缓逼近，万人如一，不愧是百战精兵。“停！”李来亨一声令下，军阵顿时静止。他打马至阵前呼道：“顾阁老、吴川侯，非是末将抗旨，乃是军营规矩，营中不得驰骋械斗，请诸位下马弃械入营。蜀国公和鄂国公已等候多时矣！”“下马弃械？军中有这规矩吗？”顾奕不由得左右为难，若是下马弃械入营，岂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可若不下马弃械，又如何入营宣旨呢？他咬了咬嘴唇，对白文选说：“吴川侯，汝率金吾左、右营留在此处，赵总镇带东宫侍卫随我下马弃械、入营宣旨”。“阁老，您乃千金之躯，岂可轻赴险地？还是末将去宣旨吧”，白文选大惊。“唉！范友贤和严遵诰跟老夫多少有些交情，还是老夫去吧”，顾奕叹了口气，谓白文选曰：“武骧镇乃最早组建的禁军，当年曾随圣上南征北战，骁勇异常，汝等兵少，不是对手。若是老夫回不来，汝等便立即退往皇城与其余诸镇会合”。“是，阁老”，白文选躬身领命。顾奕带着总兵赵印选并一千东宫侍卫，下马弃械，往大营走去。营内的高台上，范友贤见到这一幕，也不由赞道：“顾老儿的胆子倒是没变小，还和当年桂林起兵时一个鸟样，走，都随本帅迎接‘钦使’”。范、严二人领着诸将，迎上前去，一见顾奕便呵呵干笑，“顾阁老，您怎么来了？”顾奕亦打了个哈哈，“范兄、严贤弟，二位好大的架子，一来便给了予一个下马威啊！若不是皇命在身，予真恨不得掉头便逃呢！”虽然三人立场不同，可毕竟都是从龙老功臣，当年一起打天下，还是有些交情的。尤其是范友贤和顾奕，当年在桂林时便混得熟。被顾奕一挤兑，范友贤脸颊发烫，好在脸皮厚，倒也瞧不出端倪。装作没听懂，呵呵一笑，“顾贤弟，汝方才说皇命在身，什么皇命？”“范兄接旨”，顾奕猛然一声大喝。范友贤一楞，这顾老儿倒是硬气，刚才吃了瘪。这回便想扳回去，想从气势上压倒吾。不行，气势不能弱，气势一弱，军权便难保了！当下，昂首挺胸，大呼道：“老臣甲胄在身，无法行礼，便站着接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