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八章 喋血宫墙（十七）

回到翊坤宫的大殿，陈皇贵妃深思良久，最终咬牙说道：“看来只能使用‘飞奴’了”。“飞奴”指的是信鸽。中华使用信鸽传信，历史悠久，春秋战国时已然有之，《越绝书》记载，“蜀有苍鸽，状如春花”。称信鸽为“飞奴”，则起源于唐代。宰相张九龄少年时“家养群鸽”，每与亲戚友人通信，都用鸽子捎送，称为“飞奴”。“飞奴”在军事上的用途很大，南宋大将军张浚有一次视察部将曲端的营地，曲端每打开笼子放出一只信鸽，便有一军将士飞速赶到。连放五只，召来五军。心腹女官张令人大惊，“娘娘，这可是最后一只‘飞奴’了。一旦放出，吾等和宫外的联系便彻底断矣！”后世的电视剧中使用信鸽，飞来飞去，仿佛想送哪便去哪。其实这个时代，利用信鸽送信，主要依靠鸽子的归巢本能。鸽子恋巢，不管走多远，只要获得自由，它会第一时间飞回自己的家。所以信鸽基本只能单向传递消息，目的地就是自己的老家，不能设定其他目的地。如果想要实现双向通信，必须在两地同时养两批鸽子。这段时间宫禁森严，冀王府无法将信鸽送入翊坤宫，“飞奴”用一只便少一只，直至这最后一只。“将‘飞奴’放出去吧”，陈皇贵妃叹了口气，“这封信一传出，也没有必要再传别的信了！”皇城北安门旁，大明冀王府内到处可见整戈待发的军士，亮闪闪的兵刃，让整座王府显得寒气逼人。大明冀王朱若登伫立在王府的城墙上，望着府中的刀枪剑戟，不由得心旷神怡。他是战神，一来到将士们中间，便平添无穷勇气。激动之下，高声吟诵道：《如梦令·覆雨翻云》覆雨翻云而已，我主沉浮天意。风动舞乾坤，百万苍生谁祭？不避，不避，一剑纵横天地。“好！殿下作得好词！”朱若登正沉浸在作完词的快感中，忽闻身后一人，大叫“好词”。往身后一瞧，却是心腹属官冀王府左长史庄诚。拍马逢迎是个技术活，善拍者可以做得不留痕迹、天衣无缝。庄诚可谓此道高人。此人在王府中主要负责情报的刺探、收集。一见是他，朱若登便明白来消息了，笑呵呵地问：“可是有了新消息？”“睿智无过殿下。今早收到‘飞奴’传书，皇贵妃娘娘给您送来了一封密函”，庄诚神态谦恭地赔着笑。“哦，母妃的信，速取来与孤看”。庄诚毕恭毕敬地呈上密函，“殿下，这是最后一只‘飞奴’送来的消息，此后，王府和翊坤宫再想通信便千难万难。因此这封信的内容一定非同小可，请殿下思之！”“嗯，孤明白”。朱若登拆开密函，上面写着一行小字：“母已被围，玄武门之变近在眼前，万万不可入宫！”朱若登看完神色一沉，吩咐庄诚道：“快，立即将陈阁老和陆师傅请至书斋议事”。因为大乱在即，为了不给皇太子一举成擒的机会，朱若登令武将一律呆在营中，看紧军队；文官中，东阁大学士陈邦彦、工部尚书萧锜、兵部右侍郎陈寿、工部左侍郎张成等重臣，一律称病在家，只留两个官职较低的心腹：翰林院侍讲盛敬、国子监司业江士韶上朝，刺探并传递消息。因为称病在家，所以陈邦彦一传便至；而陆世仪更方便，直接便住在王府。“殿下，何故召唤我等？”二人刚进书斋，便直接发问，他们都是聪明人，冀王在这个时候召唤，必有大事。而且参与密谋的人越少，事便越大。今儿个只有三人，必是大事！”“母妃刚传了封消息来，二公请看”，朱若登将陈皇贵妃的信取出，递于二人参详。“母已被围，玄武门之变近在眼前，万万不可入宫！”二人看完，不禁色变。陆世仪皱眉道：“殿下，皇贵妃所言，您勿必要放在心中。这段时间须待在王府，万不可入宫。一旦传来陛下宾天的消息，便以太子殺君为名，杀入宫去”。“嗯”，朱若登微微点头。“殿下何不将计就计？若是太子召殿下入宫，您便假装中计，乘势夺取宫门。然后直接杀入端本宫？”陈邦彦提出了另一个想法。这是一个胆大心细有魄力的人，喜欢兵行险招。朱若登眼睛一亮，望向陆世仪，“陆师傅以为陈阁老此计如何？”陆世仪陷入久久的沉思，不说话。半晌方说道：“陈阁老此计看似冒险，实际成功的机会极大！如今太子已经监国，势力远大于吾等，唯有兵行险招，方能以少胜多、以弱胜强。阁老此计，胜算比陆某适才所提大上许多，陆某佩服！”“呵呵，陆先生过奖了。老夫不过是打的仗多了，喜欢兵不厌诈而已”。“既然二公都觉得不妨将计就计，便为孤好好参详参详，这个仗该如何打。要战，咱们便要战个痛快，一举杀得敌人翻不了身”，朱若登哈哈大笑，王霸之气顿生。这股霸气感染了陈邦彦和陆世仪，二人纷纷献计献策。“殿下，杨辅臣、陈友龙统率的龙虎镇被李元胤、赵得胜、董方策的府军镇牵制在外城；马宝统率的虎贲镇，被白文选、赵印选、林佳鼎的骁骑镇牵制在京城。这两镇兵马基本上指望不上。皇城和宫城之内，咱们能指望的也只有您自领的三营九千人的亲兵；哲布等统率的一万番兵；陈阁老的家丁和调来的蒙古驻军大约五千，我方兵力共约两万四千人。而东宫和大内侍卫、金吾镇、捕营的兵力约三万七千人，远超于我。必须取消休假，令将士们集中于营中，随时准备以少击多”，陈邦彦说道。“陈阁老说的甚是”，朱若登笑道：“不过您似乎少算了太子以监国之尊，还可以调动胡茂祯的羽林镇、陈奇策的腾骧镇助战。因此，咱们的敌人有可能不是三万七千人，而是六万七千人。以两万四千敌六万七千，这个仗可不好打呢”。“哈哈哈，殿下心中已有成算，又何必危言耸听，吓唬臣等”，陆世仪大笑。朱若登亦笑道：“请陆师傅试言之”。陆世仪不慌不忙，侃侃而谈，“胡茂祯和陈奇策皆是圣上旧部，他们对太子逼走杨怀、张成武，夺取皇城和宫城的兵权一事，一直耿耿于怀。即使太子令他们出战，速度也不会快。只要吾等以快打慢，尽快夺取宫城，这三万人可以不论；捕营提督何威麾下的一万一千兵卒，只是守兵，并非战兵，战力一般。因此吾等真正的敌人不过两万六千，势均力敌，又何惧哉？”“说得好！”朱若登再次大笑，“既然势均力敌，只要知己知彼，必能百战百胜！请二公为孤谋画，彼等若想诱孤入宫，当会从哪个门入？”“西华门！”“西华门！”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答道。“哦，这是为何？二公为何如此肯定？”陈邦彦先开了口：“宫城共有六门。左掖门、右掖门是小门，可不计；南面的午门是正门，不合礼仪；东面的东华门紧挨着东宫，选此门，他们怕吾等起疑。所以合适的城门，便只剩下北面的玄武门和西面的西华门了”。陆世仪接着开口，“岂有连续发生两次玄武门之变的道理？因此，必是西华门！”“哈哈哈，吾得二公，犹汉高祖得萧何、张良耳！”朱若登开怀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