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四章 喋血宫墙（二十三）

十一月九日中午，秋风起，好大风！捕营提督何威得意洋洋地骑在一匹神俊的黄膘马上，检阅着已列好队的部下，足足一万一千大军。明制，捕营提督下设两个参将、十八个把总，一万一千兵卒，五千匹战马，端的是一支不可小觑的武力。虽然多是一些没经历过战阵的守兵，可守兵也是兵，比一般的乌合之众强太多，捕个盗、抓个贼什么的，不在话下。原本，京城巡捕营只负责在外城和京城巡逻，维护一下治安，并不能进入皇城，亦无侦缉捕查之权。“捕奸缉盗”之责自有巡城御史、应天府、五城兵马司负责。可自从何威投奔了皇太子朱若极之后，捕营的权力有了很大增强，不仅能进入皇城巡逻，还可以缉捕盗贼。这一次，太子更是将抓捕冀王党羽的使命交给了他，给了一份名册，让他按册抓人。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何威大权在手，踌躇满志，一心想把活干漂亮了，以报皇太子殿下知遇之恩。“禀提督，捕营兵马已集结完毕”，参将牛雄大吼。“提督，这是末将根据名册，捜集到的奸党住址”，参将游昆仑递上了一本小册子。看这哼哈二将迫不及待的样子，何威暗笑，抓人抄家可是个有油水的美差！也不看那小册子，直接朝游昆仑下令道：“游参将率骑兵先行，按名册抓人，莫要放跑了奸党”，又对牛雄说道：“牛参将与本督一同压阵”。“是！”众人兴高彩烈地出发，走到支持冀王的官员家，将罪官捆绑，家眷看押，留一小队清点财务，然后去下一家。何威丝毫不担心下面的那帮兵油子敢贪墨孝敬自己的那一份，除非是不想在捕营混了。一路上连抄了三名小官的家，皆十分顺利。“提督，前面是从龙功臣工部左侍郎张成的家，那张成以前当过靖江王府的总管，是圣上身边的宠臣呢”，游昆仑谀笑着禀道。“什么从龙功臣，屁，都是些老黄历了！如今圣上病重，太子殿下监国，那张成党附冀王，名列奸党名册，吾辈缉拿奸党，正在此时”，何威义正言辞地高呼，忽又压低声音说道：“那张成和陈邦彦、萧锜一起，诬陷大忠臣李国相贪腐，关首辅特地打了招呼，抓到后就地正法”。一听首辅打了招呼的，游昆仑、牛雄二将神色一肃，“末将誓死追随提督，铲除奸党！”“嗯，快些出发，莫要让那厮跑了”。“驾～驾～驾～”游昆仑从五千骑兵中，挑了一千快骑先行，直奔张宅而去。张成收到陈邦彦要他带家奴去左掖门附近集结的命令后，网罗了两百家奴，刚出宅门，便遇到了这伙杀神。捕营虽是守兵，好歹也算官兵，战力自然比张宅的家奴强得多。一通乱箭射去，射倒十几个后，家奴们便做了鸟兽散。“莫要杀吾，吾乃从龙功臣张成”，张成大呼。“汝便是张成？”游昆仑冷冷一笑，“关首辅让吾替他老人家向汝问个好”，言罢，手中钢刀掠过，张成人头落地。“参戎，这张成毕竟是从龙功臣，在朝中人脉甚广。常言道：一不做，二不休。是否～”心腹向游昆仑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游昆仑一琢磨是这个理，既然开了杀戒，便不可再留后患。点了点头，如狼似虎的捕营兵士闯入张宅，将阖府上下，屠戮一空。众人杀红了眼，又往工部尚书萧锜的宅中杀去。萧锜正在集结家丁，准备去左掖门与陈邦彦会合。“嘭！”大门被兵士撞开了。“尔等好大胆！此乃工部尚书萧老爷的宅子”，门子大喝。“噗！”白光一闪，门子倒在了血泊中。“给本将杀，一个不留”，游昆仑冷冷下令。望着身边的人一个皆一个惨死，萧锜崩溃了，“莫要杀吾，吾有重要军情禀报监国殿下”。听说有重要军情，何威赶了过来，“大司空（工部尚书尊称）弃暗投明，十分明智。说吧，到底是什么军情？看能否救下您的性命”。“吾要见到监国才肯说”，萧锜想拿捏一手。“哼！”何威不悦道：“监国正在部署铲除奸党的大计，哪有闲工夫见汝？汝既不说，必是没有。下官得罪了”，说完抽出刀来，作势欲砍。“且慢！”萧锜惊叫道：“陈邦彦伏兵于左掖门附近，欲于午时二刻，攻打左掖门入宫”。说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尿臊气，竟是适才吓出尿来。何威厌恶地一嘻，“多谢大司空让末将立这泼天大功。按说本该饶您一命，只是关首辅他老人家特意交待，让末将送您一程”。言罢，也不顾他苦苦哀求，一刀送其归了西。“午时二刻临近，速去左掖门”，何威吼道，心潮澎湃，若能粉碎奸党的夺城计划，没准能得封爵之赏。万余捕营往左掖门而去，路上正遇工部营缮司郎中胡靖和他的七十名家丁。胡靖是武将出身，家丁们皆经过战阵。见情况危急，列阵而战，拖住捕营，掩护胡靖逃命。“怎么回事？萧锜、张成、胡靖怎么还没到？”左掖门外，陈邦彦皱紧了眉头。他率陈恭尹、梁信灼、何世熊、莫廷兰诸部五千兵马于左掖门附近潜伏，准备夺门而入。恐兵力不足，令萧锜、张成、胡靖、麦而炫、欧怀昊各带家丁与自己会合，不料仅有麦而炫、欧怀昊二人带了三百名家奴赶到，其他人不知所踪。“父亲，您看那是不是胡郎中？”陈恭尹忽然朝远方一指。陈邦彦顺着儿子指的方向望去，果有一骑仓皇而来。不是胡靖，又是何人？“胡靖，汝怎么落得这般光景？”陈邦彦急问。“阁老，大事不妙，吾等的计划泄露了，捕营正往左掖门而来”，胡靖大呼。“什么！”闻此言，陈恭尹、梁信灼、何世熊、莫廷兰诸将皆变色。陈邦彦知道，局势已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刻，万不可慌乱，否则军心一乱，便不可收拾了。他沉住气细思，看来按原计划，午时二刻攻打左掖门已不可行。当务之急是先击败捕营，再夺左掖门入宫。好个陈邦彦，电光火石之间，便想好了对策。“哈哈哈！”他忽然大笑，“尔等在担心什么，不过是一帮守兵耳！来的再多，亦不过是些土鸡瓦狗，又有何惧？”此言一出，众将顿时一阵轻松。没错，那捕营不过是些守兵，而自己等人却是战兵，世上岂有战兵怕守兵的道理？战兵对守兵巨大的心理优势，让诸将再无惧意，反而跃跃欲试，想立战功。见军心已稳，陈邦彦暗自吁了口气，镇定自若地布置道：“捕营的位置目前在洪武门附近，欲至左掖门，必然要经过洪武门通往午门的御道，吾等可在御道两侧埋伏”。他不慌不忙，令何世熊、莫廷兰各领千人在御道左、右侧埋伏；令陈恭尹、麦而炫、欧怀昊领千余人绕至御道后方，攻敌侧后；自己和部将梁信灼率两千人于御道中央列阵。该来的迟早会来，何威、牛雄、游昆仑诸将率万余捕营，出现在了御道上。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座军阵，亮闪闪的长枪，枪尖晃得人眼花。何威见敌人不多，不过两千左右，放下了心，大呼道：“陈阁老，汝的计谋已经败露，万事俱在监国殿下掌中。速速归降，监国看在您往日的功劳上，定能免您一死！”“小儿辈欲赚吾耶！”陈邦彦冷笑，谓梁信灼曰：“将军替吾射之”。梁信灼乃军中善射者，擅使强弓，闻言张弓搭箭射之。好箭，一箭射中头盔，差一点便要了何提督的命。何威惊出一身冷汗，随即恼羞成怒，“吾不杀陈老贼，誓不罢休！”“末将愿率骑兵冲阵”，游昆仑请战。“甚好，游参戎替本将扒了陈老贼的皮”，何威咬牙切齿，令游昆仑率五千骑兵当先冲阵，自己与牛雄率近六千步兵殿后。御道不算太宽，却甚长。游昆仑将部下分为十阵，每阵五百骑，轮番冲阵。“哒～哒～哒～”铁骑如风，欲卷走一切障碍。“竖枪！”见敌骑凶猛，陈邦彦下令竖枪。一杆杆长枪如林，枪身斜竖，枪尖指向敌骑到来的方向。“嗖～嗖～嗖～”双方的弓手开始抛射，虽然对着甲的将士杀伤不大，仍不断有人中箭倒地。“战阵凶险，请阁老退后”，梁信灼怕伤到陈邦彦，请其后退。“老夫奉命讨逆，岂有后退之理？”陈邦彦不肯退。梁信灼无法，只得行了个军礼，返回前方。捕营骑兵的骑术远弱于战兵，很难做出至枪阵前抽刀斜掠、砍断枪尖的动作；而是纷纷撞向枪尖，中枪跌倒的同时也震断了长枪。前面连续三阵，受阻于阵前，这也限制了后面骑兵的速度。一时间窝在一起，骑兵变成了骑马步兵。正在酣战，忽然两侧传来铳响，何世熊、莫廷兰各率千人由御道左、右侧杀出。捕营顿时大乱，不成阵列。他们并非正规战兵，大阵一乱，很难结小阵而战。何威咬牙，令牛雄率一千捕营中军杀向伏兵。这一千人是他的亲卫，战力比普通守兵高很多。正在混战，侧后方又是一阵大乱，却是陈恭尹、麦而炫、欧怀昊领千余人绕至御道后方，攻击他的侧后。这一下捕营再也承受不住，大溃。毕竟他们只是守兵而已，很难有战兵的作战意志。“陈阁老不愧是从龙老臣，吾败得心服口服”，何威叹了口气，心胆俱裂，在牛雄的保护下，杀出一条血路，落荒而逃。游昆仑冲得太靠前，左冲右突，突不出去，战殁于阵中。陈恭尹还欲领兵去追何威，陈邦彦果断制止，“算了，穷寇莫追。赶紧去夺左掖门，已经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大半个时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