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王朱若登眺望着端本宫的城墙,心绪万千。夺门之变进展顺利,陈邦彦、陈标、哲布诸部皆赶来会合,虽然入宫前的两万大军,只剩一万七千,却成功地击败人数占优势的敌人,将皇太子逼入了端本宫和东华门一带。遗憾的是,目前为止,仍没有父皇、母妃的消息。陈标、哲布禀报说,他们发现了石皇后的凤驾,本想擒住交给他处置,谁想刀剑无眼,皇后死于乱军之中。他是打过仗的,自然明白战争中不论发生什么事都属正常,并未责怪二将。只是,石皇后真是为乱军所杀吗?想到二舅陈标那张兴奋的脸,不由得心里产生了一丝怀疑。大敌当前,顾不得想那么多,紧了紧身上的战袍,准备投入新的血战。“殿下,大喜事”,心腹将领张名祥闯了进来,“皇贵妃娘娘来了”。“母妃来了!在何处?”朱若登大喜,忙小跑着去寻母妃。“登儿!”陈皇贵妃看到儿子,激动欣喜。朱若登见母亲竟然是一副戎装,虽然她出身将门,可自从入宫,便再未穿过戎装,如今为了自己,又重披战袍。“母妃,儿不孝,让您受苦了!”他的眼眶红红的,隐约有泪光。“登儿出息了,娘以汝为荣!”陈皇贵妃夸了一句儿子,忽又凝声道:“大敌当前,当趁势速取东宫。否则,一旦敌人的主力回援。大事危矣!”“母妃说的是,儿和大哥之间的恩怨,也该了结了”,朱若登长叹了一口气。……“呜~呜~呜~”冀王军中吹起了悠扬的号角,皇太子朱若极出征过缅甸,自然知道这是进攻的号角。目前,东宫的三大主力:金吾镇正在围攻冀王府未归;骁骑镇与虎贲镇陷入激战;府军镇和龙虎镇打得不可开交。守卫端本宫的兵马仅剩七千,还多是些残兵败将。他令贺九义、胡一清领三千兵马守卫东华门,这是端本宫与外界的联系之门,不容有失;自率张国用、杨邦达二将四千兵马守卫端本宫。因为兵力不足,端本宫内忠于自己的大臣、宫人、宦官皆发放兵器,上城协守,又凑了两千多人。“监国,臣等愿上阵杀敌”,白发苍苍的两位阁老:关守箴、顾奕,带着吏部左侍郎郭凤跹、户部右侍郎唐甄、刑部左侍郎夏汝弼等一干太子党的官员请求上城协守。他们都是皇太子的亲信,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为了家族、亲人,唯有和太子一起,拼死作战。朱若极望着满头白发、苍老憔悴的首辅关守箴,感动万分,首辅今年七十一了,为了自己,竟还要上阵杀敌,真的是忠心耿耿啊!一时激动,向众大臣深深一拜,“孤若能平乱党、定天下,诸公今日的高义,绝不敢忘!”“臣等愿为监国殿下效死”,端本宫内外,战意高昂。……“轰~轰~轰~”隆隆的炮声拉开了进攻东宫的序幕。仗已经打成了白热化,没有人在乎这里是不是皇宫大内,双方的大炮互射,炮弹如蝗虫般掠过,在各处绽放。一队又一队冀王军的将士,推着云梯、撞车,向着端本宫的宫墙冲去,双方将领都拼了命。这是一场输不起的战争,没有人愿意做失败者、成为“逆党”。冀王军中骁将何世熊手持刀牌,再次登上端本宫的城墙,上次登城被守军赶了下去,此次誓破此城。两个手持长枪的东宫侍卫挺枪疾刺,何世熊夷然不惧,侧身躲过一杆长枪,又用刀劈断另一杆枪的枪头,欺身直近,用藤牌将那侍卫砸晕,反手一刀,将另一侍卫削倒。“呯!”东宫的火铳响了,何世熊栽倒在城头。杀人者,人恒杀之。“弟兄们,冀王殿下在后面看着,随我前进”,都水司郎中麦而炫冲自己仅剩的六十多个部下吼道,这些人皆是他的家丁,亦是他的生死兄弟。自古功名马上取,他自愿担当敢死队,只为在冀王殿下面前露脸。见对方有一将带头冲锋,城墙上,总兵杨邦达呼亲兵射之,箭如雨下,竟无一人射中。正欲再射,忽见一箭快如闪电,直入那将咽喉。麦而炫捂着咽喉倒下了,他只想着立功封侯拜相,却没想到打仗会死人,自己也会死。杨邦达诧异地顺箭的轨迹望去,户部右侍郎唐甄放下了弓弦,礼貌地朝他笑了笑。唐侍郎平时一介文人,没想到射术如此之精!彼一文士,尚且敢为殿下效死,我辈纠纠武夫,岂可不如一儒生?想到这里,杨邦达双目赤红,冲敌人杀去。双方都杀红了眼,有将士抱着敌人一同滚下城墙;有人对着尸体狂砍;还有人重伤倒地,仍用口咬敌……连攻三波,依然未攻下端本宫。“殿下,可集结火炮,轰击东华门。此门一破,取东宫不难”,陆世仪向朱若登献计。“陆师傅所言,正合我意”,朱若登笑道。他是将才,自然知道东华门制高点对于端本宫的重要性,适才的三波攻势,不过是试探耳。他唤来图巴、瓦西列夫二将,“两位乃军中勇者,敢为孤取东华门乎?”此二将一个来自蒙古、一个是罗刹降将,和那些汉官不同,他们在朝中全无根基,只有依附冀王,才能生存。如今冀王令他俩夺城,这是何等的信任!二人将胸脯拍得梆梆响,誓要为殿下取城。隆隆的炮声一波又一波射向东华门,似乎不将城墙掀倒不肯休。趁着硝烟未散,瓦西列夫率五百火铳手从右掖门登上城墙,沿城墙朝东华门走来,后面跟着图巴的一千步兵。“敌袭!”守军发现了他们。“射击!”瓦西列夫下令射击。五百铳手排好阵列,铳弹连绵不绝,守军不断地栽倒,伤亡巨大,就连总兵胡一清也中流弹而亡。“乌拉!”瓦西列夫令部下换上马刀,向守军冲去。“浩瑞!”图巴率领的一千蒙古步兵,不甘示弱,紧随其后。宁海伯贺九义不说话,只顾砍人,砍冲上来的冀王军,连续砍倒十余人。忽然,他看见了大胡子瓦西列夫,持刀迎上去。见他个子不高、体形亦不魁梧,瓦西列夫哈哈大笑,这瘦猴,不知能否挡得住我一斧?欧式战斧劈下,轻飘飘的,劈了个空。那人却出现在身后,持刀一递。瓦西列夫只觉后胸一疼,失去了知觉。见己方的将士正在东华门上激战,朱若登亲自擂起了进军鼓。陈标、哲布、张名祥诸将闻鼓而登,涌上东华门的军士越来越多。“想吾贺九义,大西贼出身,蒙太子殿下不弃,视为股肱。今乃吾报殿下之时也!”身负重伤的贺九义,一声长叹,纵身跃下了东华门。若干年后,东华门外,犹有忠魂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