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五章 喋血宫墙（三十四）

陈标和哲布已无战心，领兵退去。奈何兵者，势也。军势一去，撤退即变成大败。羽林镇总兵、马来伯胡茂祯见一胡将甲胄亮丽、亲卫众多，料是敌方大将，引弓射去。哲布正纵马奔驰，箭势既快又猛，只一箭便射穿后心，人亡马上，马速却不减。陈邦彦亦险象环生，幸得长子陈恭尹武勇，拼死护卫老父逃入端本宫。端本宫中，大明冀王朱若登尚来不及品尝战胜大哥后的庆功酒，便闻听了羽林、腾骧二镇攻击自己的噩耗。夺门之役，自己虽然战胜了忠于太子的军队，可部下伤亡甚众，如何敌得过羽林、腾骧这两只猛虎？“为何羽林、腾骧二镇会攻击孤？孤想不明白”，他喃喃自语。“不好，吾等漏算一事矣！”谋士陆世仪忽然面如土色。“何事？”朱若登问道。“乾清宫里的那位”，陆世仪说完，脸色愈发的苦。“汝是说父皇？可父皇一直病重，如何能调动兵马？”朱若登一脸狐疑。“皇后、太子已亡，可宫中却迟迟寻不到圣上的消息，您不觉得奇怪吗？欲调羽林、腾骧二镇，非圣命不可。只有两种可能：一是圣上的龙体康复了，二是有人打着圣上的名义，挟天子以令诸侯”。仿佛是要验证陆世仪的说法，端本宫周围响起了雷鸣般的声音，“圣驾在此，速速归降”，“圣驾在此，速速归降”，“圣驾在此，速速归降”……“圣驾？”朱若登大惊，率部下登城观望。周围无边无际的羽林、腾骧二镇的军旗中，一杆盘龙大纛分外显眼。大纛下，那苍老、挺拔的身影，不是自己的父皇又是谁？端坐于马上，看不出丝毫生病的样子。原来父皇未病，他老人家是在装病试探孤！一种被至亲出卖的痛苦，瞬间填满了他的胸膛，令他悲伤，更令他愤怒！“父皇，您好毒，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儿和太子哥哥兄弟相残！”朱若登的眼泪不可控制地往下流。天可怜见，老皇帝是真病，不是装病，只是天意弄人，病得快死了，又从鬼门关里活了过来。世上很多误会，都是在因缘巧合中产生，无巧不成书，便是这个道理。见光武帝忽然出现在阵前，端本宫的守军勃然色变，军心动**。毕竟，老皇帝乃英名远播的一代雄主，和皇帝作战，那可是谋逆！“殿下、诸公，莫要被人蒙蔽了，那不是陛下，是有人假冒的”，陆世仪首先反应过来，厉声高呼。“对，陛下重病在身，如何还能领军？此必是奸人冒充陛下，迷惑我军”，陈邦彦也反应了过来，与陆世仪一同高呼。夺门之变，影响太大，连皇后、太子都死了，一旦投降，追究杀害皇后、太子的真凶，冀王未必有事，他们这些人绝逃不了。因此没有退路，只能一条道走到黑，阵前的老皇帝，就算是真的，也只能是假的。“假的，绝对是假的”，陈标、张名祥、图巴诸将皆说是假的。见将领们都说面前的是假皇帝，军心于半信半疑间又重新稳定。“登儿，速速归降，朕免汝一死。朕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不想再失去一个”，那苍老的身影开了口，声音中满是浓浓的悲伤，许是受不了这种悲伤的气氛，几只飞鸟“啾啾”地叫了几声，冲天飞去。朱若登流着泪，却不言语。陆世仪找到几个炮手，冷哼道：“汝等瞄准那老儿射，射中了，重重有赏！”和其他敬畏皇权，甘当帝王走狗的人不同，他是民主派，最厌恶的就是将一家一姓的利益置于大明千千万万百姓之上的霸道帝王。尤其是这光武帝，钳制言论自由，迫害有良知的士人，在他眼中可不是什么明君，而是独夫民贼。因此，找人开炮轰老皇帝，毫无心理负担。“陆先生，这距离有些远，想射中可难哩”，一个老炮手说道。“无妨，射中了有重赏，射不中，吓这老儿一跳也好”，陆世仪微笑。“啾～啾～啾～”几颗大炮弹朝老皇帝射去，距离太远，准头不足，只是在老皇帝身边爆炸。“咴聿聿！”战马嘶鸣，差一点将老皇帝甩下马去，毕竟是马上皇帝，很快便驾驭好战马，缓缓后退。“逆子，竟敢弑父！”一代大帝泪流满面。“杀～杀～杀～”杨怀、张成武、胡茂祯、陈奇策、马来财诸将率军冲向端本宫。“杀～杀～杀～”冀王的部将陈标、张名祥、图巴、陈恭尹等，毫无惧意，勇敢地迎战。冀王的部下连日血战，伤亡很大，又鏖战许久，难免疲倦；而羽林、腾骧二镇养精蓄锐多时，军队的数量又远多于冀王军。仗一打起来，皇帝的人马便占了上风，一点一点地，最终赢得了战争的胜利。陈标、图巴战死在冲锋的路上，双目圆睁，死不瞑目。望着陈恭尹那布满了箭的身躯，陈邦彦泪流满面，浑然不顾围拢过来的军队。“殿下小心”，张名祥扑到朱若登的面前，一枝箭射中了他的胸膛，汩汩地喷出血来，“末将～末将此生追随殿下，虽死不恨！”朱若登流着泪，再看张名祥，已气绝矣。老皇帝的兵来了，里三层、外三层围住了他，刀枪如林，却没人敢动手。圣谕：不得伤害冀王，朕要活的。大人物总是最后出场，老皇帝终于到来，龙颜震怒，带着无边威势，“逆子，怎敢用炮射朕，莫非真要弑父吗？”“此乃部下所为，非儿本意”，朱若登语气平静，不似有假。“嗯”，老皇帝面色好看了些。“父皇何故诈病，看兄长和吾的笑话？”朱若登反问。“诈病？”老皇帝苦笑，“朕不是诈病，是真病，只是不知为何，这病莫名其妙地又好了”。“父皇说什么便是什么，儿信了”，朱若登说信了，面上的表情却是不信。见儿子那痛苦的表情，老父亲心软了，“登儿，放下兵器，朕恕汝无罪”。朱若登惨笑，“那么多将士为儿而死，儿焉敢独活？况儿逆父弑兄，乃不忠不孝不义之人，有何面目活在天地之间？”“铮！”他抽出了刀。“登儿！”老皇帝惊呼。宝刀横抽，一抹血箭喷出，大明冀王，归于尘土。后世有号“泱泱大明”者，为其作歌曰：《冀王歌》慷慨舞长戈，傲骨付山河。王气今犹在，年年作楚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