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四十七章 善后（一）

“皇爷爷～皇爷爷～皇爷爷～”“皇爷爷～皇爷爷～皇爷爷～”稚嫩的声音穿过耳膜，进入灵台，将晕厥的老皇帝从鬼门关又唤了回来。他躺在床榻上，努力睁开龙目，映入眼帘的是两个聪明伶俐、粉妆玉琢的娃娃。正是皇长孙朱依炫和皇孙朱依灿。看到自己的两个孙儿，朱亨嘉精神振作了些，抬起手抚摸孙儿的小脸。俩孩子已经没有了父亲，不能再失去祖父，朕绝不能倒下！想到这里，他努力地从龙榻上坐起。“万岁爷爷醒了！”周围服侍的宫人们露出开心的笑容。几千年的封建统治，在这大内之中，皇帝就是天，一旦有个闪失，天便塌了。如今苏醒，便如女娲又将天给补好了一般。“妾太子妃孙柔参见陛下”，一女着孝服参见，两行清泪，楚楚可怜。见是大儿媳妇，朱亨嘉叹了口气。虽然他对大儿子趁自己病重将自己软禁于乾清宫一事，耿耿于怀，可毕竟血浓于水，当父亲的又怎么会记恨儿子？再说，老大留下的孤儿寡母也着实可怜！“哦，是太子妃啊，平身吧！”“谢陛下！”朱亨嘉又扫了一眼孙柔，见她虽然脸色苍白，但言语对答自如，显然已经从丧夫之痛中缓过劲来，看似柔弱的女子有时候竟比男子还要坚强！“太子妃今后有何打算？”他问。“妾没有别的念头，唯望将两个孩儿抚养成人”，孙柔的声音柔柔弱弱。朱亨嘉暗骂自己问的多余，虽然大明朝不禁止寡妇再嫁，可那多是民间，贵族豪门还是鼓励守节的。孙柔贵为太子妃，又岂有改嫁之理？真要改了嫁，朕的面子往哪搁？所以，这女人今后能做的，也就是为我儿守节、将两个皇孙抚育成人。他悲伤地说：“苦了汝了，今后有什么需要，直接告诉朕！”“是啊，太子妃生活上若有难处，尽可来找陛下和予”，身旁的黄贵妃也开了腔。“妾身谢陛下、贵妃娘娘”，孙柔垂泪称谢。又哄了一会儿孙子，朱亨嘉心情好了很多，挥了挥手，让孙柔带孙子退下。“陛下，喝碗参汤吧”，黄贵妃端上了参汤。朱亨嘉攥着黄婉的手，有些激动，“爱妃，是汝将她们唤来的吧，还是汝懂朕啊！辛苦了！”原来黄婉见老皇帝迭受打击、心情郁结，又知他素来喜欢皇长孙朱依炫，便让太子妃孙柔带两个孩子过来哄他开心。老夫老妻了，自然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这都是妾身应该做的，陛下，为了江山社稷，您一定要保重龙体啊”，黄婉劝道。朱亨嘉将参汤一饮而尽，冷哼道：“爱妃放心，朕一时还死不了呢。对了，宫外的情状如何了？”“陛下，晋国公和丹阳侯已将冀王府包围，守军说要见了龙颜方肯投降；京城中，骁骑镇和虎贲镇已经罢战，范国公和鄂国公正在劝二镇弃械归营；外郭，龙虎镇和府军镇仍在激战”，黄贵妃讲解起了形势。老皇帝冷笑，“哼，太子、冀王二党群龙已经无首，掀不起大浪，有些人不肯弃械，说白了，不过是怕朕追究他们的责任罢了。令建极殿大学士孙金鼎、文华殿大学士郑封持朕的手谕去京城，劝骁骑、虎贲二镇弃械回营；建极殿大学士苏观生、东阁大学士余朝相持朕的手谕去外郭，劝龙虎、府军二镇弃械回营。告诉他们，胆敢抗旨不遵者，朝廷严惩不贷”。忽又被踩着尾巴似的叫了起来，“快准备龙辇，朕要立即去冀王府。朕已经失去了儿子，绝不能再失去孙子，登儿的两个孩子，一定要保住！”皇命如山，左右立即准备车驾，护卫着老皇帝往冀王府而去。……冀王府的城墙上，陈寿、杨威二将望着无边无际的羽林、腾骧二镇旌旗，心如死灰，王府如今只剩两千多残兵，如何敌得过这群虎狼？可投降吧，一旦被打成逆党，满门老小皆遭殃，还不如战死，至少落个痛快。冀王妃张婉走了过来，向二人施礼道：“陈侍郎、杨学士，听说圣上的病已经痊愈了，他老人家是灿儿和炯儿的祖父，定不会为难我们孤儿寡母，不如降了吧”。陈、杨二人对视一眼，“圣上痊愈一事只是传言，为了您和两位皇孙的安全，没见着圣上本人，我等不敢降”。“嗯，如此便拜托两位了”，张婉叹了口气，走下王城。盘龙大纛出现在王城之下，这杆大纛跟随老皇帝南征北战，军中几乎无人不识。“万岁～”“万岁～”“万岁～”激动的羽林、腾骧二镇将士高呼万岁，地动山摇，震得冀王府直发抖。王城上的冀王府卫士，无不惊恐色变，一种无力抗拒的感觉油然而生。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老皇帝打了一辈子仗，最擅长从气势上压倒对手。他缓缓驭马，行至城边，亲自劝降。这种事他本不必亲至，可因为担心两位乖孙儿的安全，硬要亲自跑一趟。“朕在此，尔等还不早降，莫非真要谋逆吗？”御音深邃，直入灵魂深处。“天啊！真是圣上！”有守军惊恐地扔掉了兵刃。陈寿朝杨威苦笑，大呼道：“臣等误信谣言，铸成大错，求陛下恕罪”。老皇帝明白，这是在向自己谈条件，谋逆大罪，非这些人所能承受。若自己不给他们一个承诺，打起来刀枪无眼，万一伤到两个可怜的孙儿，便追悔莫及了。他认得陈寿，此人是陈皇贵妃的弟弟、冀王的舅舅，也是自己的小舅子。龙目含泪道：“是陈寿吧，尔姐姐和外甥均已殁于此事矣！今日流的血已经太多，朕不想再杀人。放下兵刃，饶尔等不死”。只说饶其不死，并未说恕其罪，这便是上位者的语言艺术。听皇帝说饶自己不死，金口玉言，自然信得过。陈寿、杨威二将大喜，立即率军弃械归降。朱亨嘉却无心管他俩，只派人去寻冀王妃张婉和两个小孙儿朱依炯、朱依耀。张婉和冀王次妃陶丽通拉嘎带着两个孩子走了过来。一见两个孙儿安然无恙，老皇帝终于放下了心，抱孙痛哭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