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四章 微服私访（三）

“殿下何在？”豫王府左长史张履祥焦急地问内承奉焦鸣凤。虽然前几日已有风声，但今日京师才正式将夺门之变的消息传来，大明的皇后、太子、皇贵妃、冀王都死了，根据惯例，作为直系血亲，豫王朱若峰应该在封地内凭悼，可找来找去，竟不见这位殿下的踪影。焦鸣凤觉得张履祥的目光如刀，刺得他生疼，不敢隐瞒，说了实话，“今儿个一早，殿下就带着汪琬，梅涛，骆彪三人出了城，说是要体察民情”。“什么！殿下只带三个人就出城了？难道没人告诉他，前不久开封东北部的河道掘了个口子，仪封、兰阳二县遍地灾民吗？都怪汪琬这厮，不劝殿下读书守礼，整日撺掇着变法，如今又以体察民情为由，带着殿下瞎逛。若是遇到那些流民，可如何是好？”张履祥急得直跺脚。他是保守派，主张上下尊卑、长幼有序，十分反感主张改革，大力宣扬民贵君轻、人人平等的汪琬。发完火，他想了想，骑快马往城西兵营而去。豫王统领的三营精兵，便驻于城西。听说张履祥来了，豫王府护军镇总兵邓耀不敢怠慢，忙出辕门相迎，“张长史大驾光临，末将篷壁生辉，快请入营”。“邓总镇，快，快点兵出城，殿下不见了”，张履祥气喘吁吁地说。“殿下不见了？”邓耀一头雾水。张履祥定了定神，说道：“今日殿下带汪琬、梅涛、骆彪三人出城体察民情，如今仪封、兰阳二县河道掘口，遍地灾民，吾怕殿下出城后遇到流民，那可就糟了！邓总镇，汝速派兵去各县寻找殿下”。“哎呀，我的殿下！就算您要出城，也得多带些人呀，只带三人，顶得甚用？”邓耀叫了声苦，立即令部下分散去孙家渡口、杨桥、兽医口、陶家店、赵皮寨、宣武卫、中牟县、兰阳县、仪封县各处寻找。好在豫王府护军镇的将士很多随豫王征讨过罗刹人，豫王又喜欢去军营巡视，大多认识这位殿下。一声令下，分成百股，四处寻找。……黄河西来决昆仑，咆哮万里触龙门。九曲黄河，那奔腾入海的气势，非人力能挡。朱若峰等人行至开封北部的陶家店附近，已能隐隐听见黄河的咆哮。“老爷，给口吃的吧，佛祖保佑您长命百岁，公侯万代！”“可怜可怜吧，将这娃儿买去，给十个馒头便可！”“老爷，别看俺瘦，身子骨可壮实，什么活都能干。您将俺买了去，给口吃食就行”。一路上，尽是席地而坐的乞丐和流民。见了人来，便涌上去，乞讨吃食，卖身卖儿卖女。“太平盛世，为何有这么多流民？”朱若峰吃了一惊。“公子有所不知，开封东北部的河堤决口，仪封、兰阳二县全淹了。这些灾民，便是从那两县来的”，仪卫正骆彪说道。朱若峰看着心软，令梅涛取些干粮给流民。“公子，万万不可”，汪琬急忙劝阻。“先生为何阻止予？您不是常劝予要以天下大同为己任吗？”朱若峰不解。“公子之粮有限，而流民数量甚众。一旦散粮，流民眼红，粮散后不足，必群起而攻之。公子危矣！”“那就眼睁睁地看着这些百姓饿死？”朱若峰郁闷地说。“善有大小之分，散粮不过救数人，乃小善；建立大同盛世，治理好黄河，方是大善！”汪琬劝道。朱若峰点点头，忽又不解道：“朝廷每年都投入重金治河，为何今年开封又决了口？”汪琬叹了口气，“半是天灾半是人祸啊！先前关阁老主管工部，令都水司和各河道官员一起，维修加固堤防，可他对工程验收不严，各段堤防筑得好坏，全靠官员良心，不乏偷工减料、贪赃枉法者。后来陈阁老分管工部，厉行反腐，贪官抓了不少，可他只顾着党争对付关阁老，无心抓河务，这河务一荒废，决口也就是常事了”。“唉！党争误国啊！”朱若峰长叹。正感叹着，忽见几个敲锣的乡民走了过来，大声呼喊：“父老乡亲们，我家赵员外宅心仁厚，是方圆百里著名的大善人。他在陶家店设了粥厂，赈济灾民，汝等快去陶家店吧，去了那里，便有热粥喝哩”。一听有热粥喝，坐在地上的流民纷纷起身，扶老携幼，一队队地往陶家店而去。成队的流民多是同一个村子的，互相照应，情况稍好些，虽然面有菜色，可看着还算正常。那些三三两两的流民，家人大多失散，孤苦伶仃，情况差很多，大多瘦骨嶙峋、目光呆滞，拄着拐杖，挣扎着往前走。朱若峰忽然看到一人腹大如斗，走着走着栽倒在路边。“公子，那人肚子那么大，是吃观音土撑的，俺小时候，老家闹灾荒，很多人便这样吃死了”，骆彪叹了口气。“太平盛世，大明的百姓竟然吃土？”朱若峰一阵心酸，流下泪来。忽又见几个流民，手提削尖的竹子和砍刀，朝自己走来。奇怪的是，别的流民都面有菜色，这几人却面色红润，只是目光阴测测的，似乎带着绿光。“快走！不然杀了尔等！”骆彪大吼。那几人却不听，缓缓逼近，骆彪不再废话，弯弓搭箭，立时射倒一人。另几人对视一眼，不再前进，拖着倒下那人，走入附近的林中。“尔为何无故杀人？”朱若峰怒斥骆彪。“公子，那几人面色红润，，骆彪委屈地说。听完这话，朱若峰沉默不语，久久方叹了口气，“予一直以为太平盛世，百姓们一定过得安康，”他正感慨着，忽听汪琬自言自语，“奇怪呀奇怪”。“汪先生为何说奇怪？”朱若峰问。“灾年开设粥厂赈济灾民，一般都是官办，或者官绅合办。据在下所知，开封府官办粥厂有二，分别设在宣武卫和中牟县；官绅合办的粥厂亦有二，分别设在兰阳县和仪封县。这陶家店粥厂没听说过，看来是那赵员外私人独办的。私人独办粥厂，既需要大量钱财，还不像官绅合办那样容易受到官府褒奖，一般人都不愿意。看来这赵员外还真是大善人呢”，汪琬说道。“嗯，事出反常必为妖，依予看，这赵员外，不是大善，便是大奸。走，去陶家店看看”，朱若峰来了兴致，策马往陶家店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