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五十七章 微服私访（六）

豫王府左长史张履祥和豫王府护军镇总兵邓耀率领王府护军，在开封以北四处寻找朱若峰，越找越觉得不对劲。“张公，仪封、兰阳二县怎么会有这么多流民？而且很多人说话并非河南口音，分明是外地人，面色红润，一点也不像流民的样子”，邓耀对张履祥说，他是沙场百战的宿将，警惕性极高。“哎呀，邓总镇，汝也看出来了！此事蹊跷，依老夫看，您应该派人抓一队流民仔细审问”。邓耀点点头，派部下抓了一小队面色红润、持外地口音的“流民”，不审不知道，一审吓一跳。他风风火火地来找张履祥，“张公，这伙流民竟是从湖北来的，说是什么清茶门教教徒，奉他们门主之命，化装成流民，潜入开封。至于来开封做什么，他们自己也不知道，只说到时候自会有人通知”。张履祥大惊，“清茶门教？那不是闻香教余孽吗？昔年闻香教徒在河北反叛朝廷，难道此次想借着黄河决口之机谋逆？邓总镇，他们有没有说去哪？”“说是去陶家店”。“陶家店！不就在开封城正北面吗？”张履祥想了想谓邓耀曰：“邓总镇，吾立即回开封将此事禀报于魏巡抚，汝继续寻找豫王殿下”。“也好，张公速回，找殿下的事便交给吾”。……朱若峰很愤怒，被那赵大善人的无耻和狠毒气炸了肺，世上竟有如斯丑类，一边诱骗灾民、略卖良人，一边又假惺惺地施粥装好人。“什么大善人！可恶，可恨，可杀！”他压抑不住心头火，愤愤地骂道。汪琬来到了他的身边，劝道：“这世上人面兽心者甚众，公子不必为此腌臜之人动怒，等回到开封，诛此等人如诛一狗耳”。“是啊，公子，回到开封，咱就调兵剿了那厮”，骆彪也说道。听他俩如此说，朱若峰怒气稍霁。承奉正梅涛最是伶俐，见主子心情不好，忙来宽解，“公子，这陶家店乃黄河南岸的重要商埠，各地商旅众多，集市极繁华。咱们要不要去集市逛逛？”毕竟是年轻人心性，听说有的玩，朱若峰的注意力瞬间转移。带着众人逛起了集市。果然繁华，商品琳琅满目，行人南腔北调，一行人逛得不亦乐乎，梅涛手上拎满了朱若峰买的物什。“快来看呀，那边有狗妖”，忽听有人叫唤。“狗妖？”朱若峰听完笑了，“圣天子在朝，朗朗乾坤，哪来的妖怪？走，尔等随予看看”。他上过战场，经历过生死，不信这世间真有妖怪，不料，还真有！集市一角，一个破衣烂衫、獐头鼠目的叫花子，手里竟牵着一头人头狗身的怪物，来回游走。那乞丐见众人盯着自己牵着的怪物称奇，眼中精光闪过，满脸的邋遢奸诈。他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焦黄的牙板，拱手大声对围观者叫喊道：“列位父老乡亲，花子我今天来到贵宝地，为的是讨口饭吃。不过我一不舞刀弄枪，二不行医卖药，为的就是让大家见见我这头神犬！”说罢，环顾四周，见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伸长了脖子，那乞丐继续吹嘘，唾沫星子乱飞：“我这神犬，非比寻常！乃是二朗神麾下的哮天犬转世。花子我深入荒山数年，才等到它现身”。“哮天犬？我呸，二郎爷爷的哮天犬能让汝一个花子得了去？”人群中有人不信起哄。那乞丐也不恼，捻着狗油胡嘿嘿一笑：“列位有所不知，花子我和二郎爷爷有缘，那日二郎爷爷托梦给我，说待此犬出世之日，只要高呼三声‘有缘人’，此犬便会自动随我走。果然，拿它之时，一不动枪，二不用剑，高呼三声‘有缘人’，它便听话地跟随我而来，真是灵性十足啊！”又有人不信邪，笑骂道：“花子，汝当我们是小地方人没见识嘛？什么二郎爷爷托梦，我还是汝孙悟空爷爷呐！”“哈哈哈”，众人哄堂大笑。那乞丐却并不慌张，语出惊人：“当年二郎爷爷收伏此犬，就是看中它会参禅打坐、读经念佛，有些文气。此犬既能写字，也能赋诗。如有人愿出一文钱，就可近前观瞧，摸摸狗头；倘若愿意拿出百文钱，便可亲眼得见此犬书写唐诗一首！”“什么？狗也能写字，还会作诗？这叫花子该不会是傻子吧！糊弄谁呢？”围观的人炸开了锅，有人啐痰骂街说决不可信。这世上最多的便是好事之人，真就有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上前给出百文。乞丐收钱后，在地上铺上文房四宝，那犬立刻如人般坐直提笔，书写起来，居然撇撇如刀，点点似桃，颇有名家之态。须臾，一首《江雪》便写好了：“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围观者看傻了眼，这可真是亘古未闻的奇事儿啊！真是开了眼了！“给汝百文，写一首”。“我也要”。“给我也来一首”。人群轰动了，赶来看热闹、求字求诗的人络绎不绝。不一会儿，乞丐的钱袋便鼓胀了起来。朱若峰暗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命梅涛花百文，也得了一首《鹿柴》：“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嗯，这字倒还凑合”，他赞了句，忽觉腹中饥饿，带汪琬、梅涛、骆彪去酒楼吃喝。“咦？黄公子，竟然是您？这可真是天涯何处不相逢呢”，刚上酒楼便遇到了熟人，却是中午在粥场遇见的王秉贞。“哦，王公子，是汝呀，真的好巧”，朱若峰微微颌首，算是向他致意。“相请不如偶遇，在下作东，请黄公子一叙”。“也好，恭敬不如从命”。王秉贞很热情，好酒好菜上了一桌，众人吃得不亦乐乎。他又长袖善舞，渐渐地与朱若峰熟络了起来。忽然酒楼上来了七八个花子，为首一人满脸横肉，生得十分凶恶，一上来便朝店主喝道：“掌柜的，过年的年钱该交了”。“哎呀，刘爷，俺正要给郭爷送过去哩，还劳烦您老跑一趟，委实不好意思”，店主点头哈腰，递上一个钱袋。那恶丐掂了掂钱袋，呲牙一笑，“算恁识相，祝恁生意兴隆财源广”，说完，一众花子扬长而去，消失在人流中。朱若峰看呆了，低声问王秉贞：“兄台可知这伙花子什么来历？店家为何要给他们银钱？”“嘘！”王秉贞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悄悄说道：“他们是丐帮的人，刚才那人是丐首郭老六的打手刘阿虎。陶家店一带，是丐帮的势力范围，本地店家，逢年过节都要交钱给丐首，若敢不给，帮里的乞丐便会天天到店内打扰，唱丧气的歌、说难听的话，搞得人生意做不成”。“有这等事？官府不管？”朱若峰怒道。“官府？”王秉贞乐了，“那丐首郭老六手眼通天，早将官府买通了。您有所不知，那厮势力极大，不仅住着豪宅，而且戴金佩玉，妻妾成群，已经成了本地的大害，黑白两道，没人敢不给他面子。哎呀，莫说这些，免得祸从口出。来，吃酒，吃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