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章 微服私访（九）

惩恶扬善乃人生一大快事，朱若峰将恶丐交给官府，恢复了林元的自由，自认为还了陶家店一个朗朗乾坤，不由得神清气爽。出捕厅后，见天色已不早，便欲找家客栈住下。“黄公子，此地留宿不得，速速返回开封吧”，报官时忽然消失的王秉贞又忽然出现。“咦？王公子何出此言？”朱若峰很奇怪。“那恶丐是丐帮的人，您断了丐帮的财路，丐帮又岂能放过您？白天他们还不好下手，晚上魑魅魍魉们便全出来了。速回开封，切莫迟疑”，王秉贞急道。“公子，王公子所言甚是，那恶丐在此地许久，坏事做尽，却安然无事，必有势力在暗中庇护。您还是赶紧出城吧”，汪琬也如是说。听人劝，吃饱饭。朱若峰从来不是个接受不了纳谏的人，闻此言谢过王秉贞，带众人打马而回。见他们走了，王秉贞的目光中闪过一抹阴鸷。“门主，弟子不太明白，您此前不是一直想拉拢丐帮对付朝廷吗？为何又将丐帮的隐密告诉此子？”一旁的心腹不解。“哼，那郭老六胸无大志，只想操纵丐帮敛财，吾多次拉他一起举事，俱被拒绝，索性便将他们的恶事透露给官府。有他们在前面吸引官府的注意，我清茶门起事便容易多了”，王秉贞冷笑。“门主高见，弟子佩服！”……“哒～哒～哒～”朱若峰、汪琬、梅涛、骆彪四骑正在陶家店往开封的驿道上跑着，忽见后面烟尘滚滚，百余骑追来。为首之人，正是丐首郭老六。“前方的竖子听着，尔等竟敢冒犯俺们丐帮，已犯下死罪。郭爷宽宏大量，只要尔等下马给郭爷磕三个头，便饶尔等不死”，郭老六的打手刘阿虎大呼。“殿下，事急矣，您速回开封，末将断后”，仪卫正骆彪吼道。情况紧急，朱若峰也不矫情，带着汪琬、梅涛先行。好个骆彪！索性下马步射。他是打过仗的，箭法精奇，只一箭便射穿了刘阿虎的头。“嗖～嗖～嗖～”连发十余箭，居然箭无虚发，射落十余人。“妈呀！”丐帮弟子毕竟不是官兵，没受过正规训练，被吓住了，勒马欲退。“混帐，俺们这么多人还怕他一人吗？后退者斩”，郭老六发了狠，砍落一后退的帮众。“不许退，往前冲”，几个心腹帮他驱使着帮众前进。骆彪的手探入箭壶，发现箭没了，长笑一声，翻身上马，拔出了马刀。马刀如闪电，翻滚着，上下翻飞，砍瓜切菜般砍倒十余个帮众，百战老兵的战力远非一帮混混能比。郭老六见势不妙，点燃了火铳。光武帝重视军备，火器更新得快，很多老火铳流落到了民间。“呯！”一声铳响，骆彪身子一震，摔落马下。可怜百战老兵，竟亡于一帮混混之手。听到铳响，朱若峰心里一震，头也不回地打马飞奔。开封城到了，可此时天色已晚，城门关闭，朱若峰、汪琬、梅涛无法，只得隔着护城河向城上喊话，让他们放下吊桥。不料城上守军得了河南巡抚魏一鼇的钧命，黄河决口，流民甚多，为防意外，没有他的军令，不得开门。眼瞅着已至开封，却进不了城，朱若峰大急。“哒～哒～哒～”丐帮的追兵到了。朱若峰沉默不语，拔出佩剑，为王者岂可引颈待戮？想要孤的命，拿血来换！“呵呵，毛小子，老子要扒了汝的皮”，郭老六狰狞地狂吼。正在危急，远处又驰来百骑，却是豫王府护军镇总兵邓耀赶到。他取下了双刀，微微撇嘴，似乎觉得这伙混混，不配做自己的刀下之鬼。很快，郭老六一伙便被屠了个干净。“令殿下陷入险地，末将之过也”，杀完人，邓耀请罪。“孤轻身出城，害死了骆彪，孤之过也！”朱若峰叹气。见豫王如此说，汪琬面红耳赤。“殿下可知清茶门教徒云集开封、意图不轨？”邓耀问。朱若峰闻言大惊，想了想说道:“邓总镇，汝速集结王府护军，随孤回城”。……开封副将陆文野返回了自己的宅子，今日，豫王府左长史张履祥得到消息，城外有大量清茶门教徒借黄河决口之机，化装成流民，准备谋逆。河南巡抚魏一鼇唤他来，商议了半天城防，刚刚返回。好累！陆文野觉得魏抚院真的很啰嗦！不就是几个清茶门教徒嘛，仍须如此大阵仗。他也入过教，罗教，而且在教中地位不低，乃罗教第三代祖师陆逵的弟子，被教友尊称为“老官”。这一切，都在光武帝北伐时改变了。陆文野清楚地记得，当初自己爱上了安庆怀宁县的孙寡妇，孙寡妇的公公程德仗着自己是个举人，逼孙氏守节。而自己为了当大官娶孙氏，带着教中兄弟起义献了安庆城，从此鲤鱼跃龙门，踏上了灿烂官途，一直做到了副将的高位，而孙氏也成了他的婆娘，为他生了两个娃儿。第一次见到圣上的情景犹在眼前！“汝就是那个杀虏献城的义士？叫什么名字呀？”当时圣上笑着问自己，多么温暖！多么慈祥！一下子便让自己懵了，傻傻地说不出话。“陆义士莫怕，朕又不是老虎，不会吃了汝。汝刚才杀虏夺城，何等英雄！怎么见了朕，反倒胆子变小了？哈哈哈！”圣上笑了，那笑容无比真诚，让自己有一种为之赴死的冲动。可能这便是真龙的魅力吧。“娘子！”陆文野喊道，往常只要自己回家一唤，孙氏便会小鸟依人地出来，不料今日竟不见影踪。“真空家乡，无生父母”，忽然有人念起了罗教偈语。“咦？有教中兄弟在？”他定睛一看，一个大和尚施施然走出。他感到了一股气息，极危险的气息，这种气息只有教中的绝顶高手才具有。罗教将教友的修为分为九个阶段：小乘、大乘、三乘、小引、大引、书记、清虚、太空、空空。陆文野的师傅陆逵练到了太空境，空空境据说只有罗祖一人练成，可飞叶伤人于无形。这和尚的气息和师傅相似，应该已经练至太空境了。陆文野是罗教长老，教中高手俱都识得，却不知这和尚是何来历。“阁下何人？”他问道。“阿弥陀佛，淤泥源自混沌启，白莲一现盛世举”，那和尚口中念念有词。“白莲教？阁下是哪一派？”陆文野再问。白莲教，最早就是佛教“净土宗”，创立于南北朝时，千百年来开枝散叶，流传极广，很多教派都是它的分支。陆文野信奉的罗教，便与白莲教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不过后来又吸收了佛教禅宗和道教中的许多教义，创造出了天地间最高的神“无生父母”，其后演化为“无生老母”，将白莲教原本尊崇的最高神弥勒佛降级，成为“无生老母”的使者。“贫僧白莲分枝清茶门教长老了空，参见陆戎副”，大和尚双手合什施礼。“我罗教与贵教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大师找本将何事？”陆文野狐疑地问道。“两家百余年前同属白莲，何分彼此？”了空笑道：“陆戎副可知京师巨变，皇后、皇贵妃、太子、冀王俱死，皇帝病重？我家王门主雄才大略，算出天机有变，欲替天行道，取而代之。且我教密籍《三教应劫总观通书》早有明示：’四正文佛，落在王门‘。王门主欲邀陆戎副共襄盛举，夺取开封，饮马南京。不知尊意如何？”了空笑吟吟地说。陆文野却分明感受到了一股杀意袭来，看来自己若说半个“不”字，这和尚便要取自己性命。内心忽然升出一股不祥的预感，“吾家娘子呢？”“阿弥陀佛，尊夫人已被门主请去做客，大功告成后自会奉还。还请陆戎副早作决断”，了空目光如箭，锁定了他。陆文野苦笑，“大师将陆某逼到这个份上，陆某又怎敢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