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无风时,波涛安悠悠。鳞介无小大,遂性各沉浮。突兀海底鳌,首冠三神丘。钩网不能制,其来非一秋。……喷风激飞廉,鼓波怒阳侯。鲸鲵得其便,张口欲吞舟。万里无活鳞,百川多倒流……”这首《题海图屏风》刻画出了海船与大鳌、鲸鲵搏斗的激烈情景。此刻,在大明朝缅甸行省的南方,孟加拉湾与安达曼海之间的交界处,十几艘海船正在捕鱼,不是普通的鱼,而是美人鱼。不过,美人鱼这说法,主要于西夷之人中流行,大明管它们叫:鲛人。鲛人,又名泉先,泉客,乃是中华神话中鱼尾人身的神秘生物。干宝的《搜神记》记载:“南海之外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泣则能出珠”。传说,鲛人善于纺织,可以制出入水不湿的龙绡,滴泪成珠,身上的油燃点极低,且一滴就可以燃烧数日。民间盛传秦始皇陵中就有用鲛人油做燃料的长明灯。缅甸水师右营参将陈韬身披战袍,手持佩剑,威风凛凛地立在一艘大福船上,四十多岁的年纪,却如一个毛头小子,紧张地注视着海面。“参戎,网住了,网住了”,游击包齿山忽然大呼。“快,放小船托住网底,告诉弟兄们,慢慢收网,不许用刀枪箭矢,免得伤了鲛人。周总镇有令,抓活的。这鲛人可是要送到南京供圣上观赏的,以示吾缅甸水师对圣上的一片赤忱,万不可伤了一点皮!”包齿山腹诽:这鲛人力大无比,不用刀枪箭矢,如何擒得住?嘴上却谀媚地呵呵直笑:“参戎放心,末将一定给您抓只活的,让您在周总镇面前大大地露回脸”。十几个水手,吃力地推动着转轮,巨型渔网一点点地收起。“有了~有了~”陈韬扑上去细看,叫了声:“晦气!”却不是什么鲛人,乃是一只巨鳌,体型雄伟,大如小山,正伸着鳌头,嘶咬着渔网。一股邪火涌上了陈参将的心头,怒道:“斩了这只鳌,给弟兄们吃肉”。嘭嘭啾啾,刀砍枪刺箭射,没一会儿,巨鳌便成了一堆死肉。陈参将没立成大功心情不爽,一众部下却因为能食到鲜美的鳌肉,开心不已。正在冰火两重天之际,却见一艘快船,如风般飞驰而至。船头一人长相清秀,男生女像,名字竟也似女子,乃是左营游击陈杏杏。“陈参戎,我左营将士幸不辱命,活捉了一只母鲛,怀中还抱着一只幼崽,王参戎请您去战船上观赏鲛人。他还说,此次我左营将士拔得头筹,乃是侥幸,打赌一事,当不得真,您可切莫介意。咯~咯~咯~”陈杏杏咯咯直笑,如女子般花枝乱颤。死娘娘腔!陈韬心中暗骂了一句,不过自己与王珽打赌一事,全军皆知,倒也不好太过小气,惹人耻笑,于是豁达一笑,“王参戎倒是好福气!头前带路,本将倒想看看那鲛人长的甚模样。若真是一哭眼泪变珍珠,汝家王参戎岂不是发了?哈哈哈!”王珽、陈韬是同乡,也是好友,少年时一起参加过鲁监国义军,在福建抗清,因功分别升任缅甸水师左、右营参将。大明光武帝锐意进取,命缅甸巡抚包世美、提督惠之观、水师总兵周林皋在孟加拉湾与安达曼海之间的安达曼群岛上建设军港,以保障西夷各国的商船经安达曼海至缅甸的毛淡棉、仰光等海港与大明贸易。没办法,这都是让红毛夷人逼的!虽然大明因为台湾和澎湖,与红毛夷人有龌龊,但两国间同样有着巨大的贸易需求,这些年因为贸易额的迅速增长,倒是没打过大仗。不过这红夷的东印度公司十分贪婪,仗着自己占据了马六甲海峡,为了独霸与东方的贸易,对来往马六甲海峡的其他各国商船征收重税,而对本国商船征的税却很少。消息传到南京去,一代枭雄光武帝勃然大怒,尔红毛夷人对别的国家商船征重税,朕不管,可怎么能向大明的商船征重税呢?朕绝不允许!于是,派礼宾院的官员向红毛夷人交涉,要求大明的商船经过马六甲海峡时,享受与荷兰商船同等的税率。奈何红毛夷人不买帐,说什么马六甲是他们的领土,在自己的领土上征收何种税率是自己的主权,就不劳明国指手划脚了。这个年代的“海上马车夫”狂的很,庞大的舰队和商船便是他们的底气。老皇帝勃然大怒,想开战,又犹豫了。海上作战不比陆地,水师可是吞金巨兽!这些年,大战不断,国库空虚,好不容易打完罗刹人,想休息一下,又发生了夺门之变。一句话,战争军费不足,打不起。不能打,那就另辟蹊径:既然商船从马六甲海峡过,税太高,那便在缅甸多建设一些港口,拓宽缅甸至云南的栈道,让西夷各国的商船通过缅甸与大明贸易,避开马六甲海峡的红毛夷人。缅甸水师总兵周林皋奉命在安达曼群岛驻军后,无意间发现了鲛人的存在,大喜,命部下捕捉,准备献给老皇帝作礼物。其实,所谓鲛人,不过是一种名叫“儒艮”的哺乳动物。其嘴吻向下弯曲,前端有一个长着短密刚毛的吻盘,鼻孔位于吻端背面,具活瓣,鼻尾后缘中央有一缺刻,浆状的鳍肢无指甲,无鼻骨。它们生活在水质良好并有丰沛水生植物的海域,定时浮出海面换气,因为雌性儒艮偶有怀抱幼崽于水面哺乳之习惯,因此常被误认为鲛人。缅甸水师如今还缺一个副将的官职,左营参将王珽和右营参将陈韬希望最大,二人明争暗斗,再也顾不上同乡之谊。这一次周林皋命他俩捉鲛人,两人都打赌自己能抢先抓到,输的赔给赢的美酒十坛。陈韬登上了王珽的战船,那是一艘新型大福船,体积很大,侧舷上的巨炮虎虎生威。“哎呀,陈贤弟,愚兄一时侥幸,抢先一步矣”,王珽早已等候在船头迎接,语气虽然客气,却掩饰不住那股得意。“王兄真正好福气!小弟立即命人将十坛美酒送来”,陈韬大度地说,话锋一转,“不知鲛人何在?”“在最底层的船舱里,走,跟愚兄去瞧瞧”,王珽亲热地拉着陈韬的手,走下船舱。船舱注满了海水,果见一只雌性“鲛人”,怀中抱着“小鲛”,在舱内游弋,一见生人,立即警惕地潜入舱底。“唉!看来副将这位子黄了!”陈韬沮丧地暗暗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