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三章 代理人战争（四）

易卜拉欣来到了大内紫光阁，这里环境安静幽雅，每当老皇帝有什么隐蔽事需要办，便在此处决定。“化外小臣，参见大明光武皇帝陛下”，声音清晰、饱含着崇敬，“嘭～嘭～嘭～”的几个头，磕得紫光阁地板直响。“平身吧”。朱亨嘉对他谦卑的态度很满意，问了几个问题，均对答如流，提及柔佛及周边各国的情况，如数家珍。“嗯，倒是个有趣的年轻人呢”。老皇帝对这个长相英俊、气质儒雅的青年产生了好感，有心扶植于他，问出了一个关键性问题，“朕若让尔父子执掌柔佛，尔父子何以待大明？”听了此言，孙可望忙目视于他，那意思：汝可得好好回答，关键之时到也！“上国天高地厚之恩，我父子唯有粉身碎骨以报”，说完这句，易卜拉欣再不说话，只一个劲地用力磕头，头皮渗血，仍不肯停。老皇帝大为感动，这年轻人倒是实诚人，懂得知恩图报，瞧瞧，头皮都磕出血来了。帝心叵测，变化无常。朱亨嘉既然觉得这易卜拉欣是个值得培养的实诚人，便决定大力栽培。不再要求柔佛苏丹阿卜杜勒·贾利勒三世立罗阇·巴嘉为太子，而是一步到位，让他立罗阇·巴嘉的儿子易卜拉欣为王太子。为了保证计划顺利实施，他派出锦衣卫指挥同知郭璘、礼部郎中张萼作为大明的使臣，秘密访问马六甲周边各国，以促成马六甲反荷兰大联盟。郭璘作为资深锦衣卫，有丰富的敌后破坏、策反、游击经验；张萼原为北海道御史，在查处科场舞弊案中表现出了坚韧的性格，朱亨嘉认为此二人是自己能想到的最佳人选。……大海扬波，五艘大海船踏浪而行。很奇怪，这些船看着像战船，却挂着大明广东商馆的旗。大明密使郭璘、张萼便坐于中间最大的一艘海船内。这些船的确是战船，不过因为要执行秘密任务，便临时换上了广东商馆的旗，船上的军士也都作了水手打扮。“郭同知，张郎中，这条河便是北大年河，河右岸四里处便是北大年城了”，大商人何斌微笑着说。此人原是台湾荷兰总督府的通事，因为替大明做内应、夺取台湾有功，受到朱亨嘉的赏识，想封以官爵。不料他只愿经商，不愿为官。老皇帝大为感动，亲赐牌匾：“义薄云天”。这可是块金字招牌，从此经商一帆风顺，大明官府无人敢刁难。郭璘是锦衣卫出身，信息灵通，知道何斌忠诚可靠，又经常往来马六甲经商，人脉熟，便托他做向导。何斌不顾年老体弱，欣然愿往。“哦，请何公为我等详细说说北大年的情况”，正使郭璘认真地说道。“传闻这北大年开国者是一女王，现任苏丹罗阇·巴卡尔无子，便以此为由，想立自己的女儿为王储，可是却遭到了大臣的反对；该国名义上向暹罗的大城王朝（阿瑜陀耶王朝）称臣，却保持着事实上的独立；荷兰、英国的东印度公司都在该国建有商馆……”，何斌滔滔不绝，不愧是老海商，对北大年的情况一清二楚。“吾有一事不明，这北大年苏丹罗阇·巴卡尔既然是柔佛苏丹阿卜杜勒·贾利勒的独子，那贾利勒已经八十多了，为何不将柔佛王位传于自己的儿子，让北大年、柔佛两国合二为一，反倒让自己的女婿立罗阇·巴嘉篡了位？”张萼问道。何斌微微一笑，“张郎中问得好，确实有隐情。北大年王族的父系血统来自北大年的属国吉兰丹，吉兰丹与柔佛素有矛盾，如果北大年苏丹罗阇·巴卡尔又继承了柔佛王位，便意味着吉兰丹吞并柔佛，这是柔佛权臣势力绝不能容忍的”。“原来如此”，郭璘、张萼大为惊诧，这马六甲地方不大，却国家众多，各种纷纷扰扰的关系，剪不断，理还乱，幸亏有何斌这样的马来通啊！……苏丹，阿拉伯语中一开始意为：“力量”、“治权”、“裁决权”，后来变为权力、统治，最后成为统治者的特殊称号。与埃米尔不同，苏丹不受哈里发的统治，统治下的国家被称为苏丹国。北大年苏丹巴卡尔是个六十岁的老人。他爹柔佛苏丹贾利勒具有吉兰丹血统，让他年轻时娶了北大年女王，从而继承了北大年王位。他爹本想让他先继承北大年王位，再继承柔佛王位，这样两国便合二为一了，不料女婿兼权臣巴嘉不答应，在彭亨自立为“严端穆达”，将他爹赶到了北大年。听说明国的使臣来了，贾利勒、巴卡尔父子慌忙出迎，北大年已向大明称臣，宗主国的使臣来了，自然要礼数周到。入了王宫，父子俩殷勤地问郭璘、张萼的来意。“我等是奉大明皇帝之命，前来北大年册封北巴卡尔苏丹之女苦宁公主为北大年王储的”，郭璘笑咪咪地说。巴卡尔大喜，自己一直想立女儿为王储，可却阻力重重，有了大明的支持，这事便好办了！贾利勒却人老成精，知道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缓缓问道：“不知天朝需要小邦做什么？”“红毛夷人野蛮无礼，在马六甲海峡胡乱征税。大明希望柔佛国能带领其他苏丹国，共同反抗残暴的红毛夷人。大明愿意向反红夷联盟提供军事援助”，郭璘收敛了笑容，正色道。贾利勒苏丹听明白了，感情是大明和荷兰二虎相争，看中了自己的柔佛国，想让柔佛做反荷联盟的首领。作为马六甲苏丹的后裔，他其实是想从荷兰人的手中夺回马六甲的，这倒是个机会。无奈如今柔佛大权皆在女婿罗阇·巴嘉手中，自己也被女婿赶到北大年来了，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悠悠叹道：“天使有所不知，小王如今处境艰难！”“无妨，您的处境，大明光武皇帝陛下已经尽知。若是您肯立自己的外孙易卜拉欣为柔佛王储，巴嘉和易卜拉欣父子一定满意，目前的危机不就解除了？”郭璘再次微笑了起来。听了这话，张萼、何斌皆凝神静气，仔细观察着老苏丹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