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八十章 代理人战争（十一）

“郭同知，此非荷兰人的三色旗，乃是佛郎机人的蓝白旗，上面还有他们王室的徽章呢。此处应该是佛郎机国控制下的帝汶岛”，何斌忽然说道。长期以来，大明人以佛郎机混称西班牙和葡萄牙两国。光武帝登基后，下令放弃佛郎机的称呼，以西班牙、葡萄牙称呼这两国。何斌出于长期出海做生意养成的习惯，依然以佛郎机国称呼葡萄牙。“哎呀，不是红毛鬼便好！那葡萄牙国和我大明的关系还是不错的，澳门还有不少他们的侨民，我大明都待之以礼，相信他们的总督了解我们的身份后便会立即释放我们”，礼部郎中张萼如释重负地吁了口气。“阿弥陀佛，佛祖保佑”，郭璘念念有词，锦衣卫的头子竟然信佛，这也算是人间奇事。“呯～呯～呯～”又一队金发碧眼白皮肤的西夷兵开枪射来，将押解他们的西夷兵射翻了几个。“快趴下”，郭璘不愧是锦衣卫首脑，反应极快，一手一个，将张萼、何斌按伏于地下。又问何斌：“这是怎么回事？”何斌苦着脸说：“前些年，荷兰人吞并了帝汶岛西部的古邦国，与帝汶岛东部的佛郎机人东西对峙。莫非是荷兰人打过来了？”“苦也！”张萼叫了声苦。“佛祖保佑，可千万别让咱落到红毛鬼手里”，郭璘喃喃地念佛。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前一队夷兵不是后一队夷兵的对手，被射得落荒而逃。三人面面相觑，直叫苍天无眼，自己等人终究还是落到了红毛鬼手中！“咦？不对呀”，郭璘眼尖，发现后面夷兵打的旗帜居然和前面一队一样，都是蓝白旗，上面印着萄萄牙王室的徽章。难道后面来的也是葡萄牙人？葡萄牙人怎么自己和自己打起来了？“你们是日本人？”一个身穿卡扎克（西方一种被用作军服的宽外衣）、帽子上插了一根羽毛的壮汉喝问道。“吾等是大明使臣，奉皇帝陛下之命，访问贵国的港口，要求见此地总督”，郭璘眼珠一转，说道。“明国使臣？”那壮汉听完翻译后一楞，随即便昂首挺胸说道：“我便是葡萄牙帝汶总督奥尔内，欢迎你们，远方来的客人”。听了何斌的翻译，郭璘决定诈他一诈，说道：“可刚才那队士兵也说是你们的总督派来的”。“不，不，皮门特尔那家伙只是澳门葡萄牙人，他代表不了本地的葡萄牙民意。我才是葡萄牙帝汶总督”，壮汉听完大吼道，声如洪钟。明白了，这下全明白了！郭璘心中感慨，原来这帝汶岛上的葡萄牙人为了争总督之位，起了内讧。敢情这夷人和咱大明一样，也喜欢争权夺势，就如同当年唐王、鲁王和咱陛下一同监国，斗得不可开交，是一个道理。不愧是干锦衣卫的，仅凭几句话便将这帝汶岛的情况分析得八九不离十。葡萄牙人占领帝汶后，积极与当地土著通婚，推广葡萄牙语，在当地产生了一大批欧亚混血后代。这也是他们比荷兰人成功的地方，很多葡萄牙殖民地独立后仍然对宗主国抱有很深的感情，而荷兰人的殖民地独立后，基本忘记了宗主国的存在。这奥尔内便是帝汶岛土著葡萄牙人的一名首领。从建制上说，葡萄牙一直将帝汶岛划归澳门管理，光武帝收回澳门后，帝汶岛又被划归葡萄牙果阿（位于印度）总督管理。1653年，原先的葡萄牙帝汶总督病死，帝汶岛上的几个土著葡萄牙人首领为争夺总督之位，进行了激烈的战争。这位奥尔内首领取得胜利，统一了东帝汶。不料，果阿的葡印总督居然指派在澳门居住的葡萄牙绅士皮门特尔担任帝汶新总督。奥尔内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江山，如何肯让给这位澳门来的绅士？拒绝承认。双方各有一部分支持者，明争暗斗。毕竟奥尔内是本地人，树大根深，稳压皮门特尔一头。另一个时空，双方矛盾愈演愈烈，终于在1688年发展成澳门葡萄牙人和帝汶土著葡萄牙人的大规模内战，一打就是十六年，令澳门葡萄牙人遭受了极为惨重的损失。不过，这个时空，光武帝收回了澳门，澳门葡萄牙人给不了皮门特尔太多支持，皮门特尔也只能在一小撮支持自己的澳门葡萄牙人帮助下，在东帝汶小打小闹，玩游击战。奥尔内带着郭璘等人来到了东帝汶首府帝力。这位土著葡萄牙人首领是用武力夺取的总督之位，不像政敌皮门特尔那样有葡印总督的支持，所以极需其他势力的外交支持。在他看来，从天而降的大明使臣简直就是上帝送给他的礼物，所以，热情款待，一应礼仪吃穿用度，十分周全。可是那位姓郭的使臣却呆板得很，无论用什么方法请求，都以自己没有葡印总督的文书为由，拒绝承认自己的帝汶总督身份。其实这位郭钦使并不是呆板，而是吊着他的胃口以谋求最大利益。作为资深锦衣卫，郭璘早已暗中将东帝汶的葡萄牙人情况摸得烂熟。那皮门特尔虽是葡萄牙官方封的帝汶总督，却在帝汶岛上毫无根基，支持他的只是一小撮在岛上做生意的澳门葡萄牙人，而那奥尔内却是土生土长的帝汶人，得到了大多数土著葡萄牙人的支持，因此奥尔内获胜的可能极大；此外，皮门特尔是葡萄牙官方封的，自然忠于葡萄牙，而奥尔内是土著葡萄牙人，对葡萄牙的认同度较低。因此，支持奥尔内对大明最有利！可是郭钦使是干锦衣卫出身，城府极深、深藏不露，虽然已经决心支持奥尔内，却楞是不表态，等着他来求。“尊敬的先生，难道您感受不到我的诚意吗？为什么大明迟迟不肯接受帝汶民众对大明的友谊？”奥尔内憋不住了，开始摊牌。“阁下，这个事可不好办呀。您应该知道，我大明最重名分，您没有葡萄牙官方文书，而那皮门特尔却有，这叫我如何答应您？”郭璘一脸为难地让何斌翻译。“难道一定要有文书？就没有其他方法吗？”“除非帝汶脱离葡萄牙，成为大明的属国”。“什么！”奥尔内大惊，“您是想让我叛国吗？”郭璘呵呵一笑，“帝汶本地的葡萄牙裔为何支持您、不支持皮门特尔？不就是因为这些年葡萄牙官方一直在对帝汶横征暴敛嘛。他们一直将帝汶的葡萄牙裔当作土著，而不是本国百姓。既然如此，您又何必向他们效忠？更谈何叛国？”“可是背叛葡萄牙，我们会被该死的荷兰人吞并的”。“不，成为大明的属国后，大明会保护帝汶不受荷兰人的侵略，而您也将作为帝汶王国的首位国王青史留名”。“可是～”“大明会向您的军队提供战船、大炮、火铳等军事物资”。“可是～”“大明绝不允许在澳门的葡萄牙人颠覆大明的属国。如果澳门的葡萄牙人胆敢支持皮门特尔与您为敌，将被驱逐出澳门”。这一条深深打动了奥尔内，可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餐，缓缓问道：“如果想得到这些支持，我需要付出什么代价？”郭璘暗暗点头，这个人粗中有细，不是个好糊弄的，难怪能排挤走葡萄牙官方任命的总督自立。呵呵笑道：“您除了向大明称臣外，还需要将阿陶罗岛割让给大明做军港”。“这绝不可能，如果大明想要阿陶罗岛，我们宁愿战斗到死！”听到这里，奥尔内激动了，脸上的肌肉颤抖了起来。郭璘心中暗笑，他知道对方绝不会割让阿陶罗岛。这个岛的位置正对着帝汶的首府帝力，没了阿陶罗岛，帝力便等于暴露在大明的兵锋下。漫天要价，是为了就地还钱。苦着脸说道：“您是知道的，马六甲海峡是重要的商道，大明需要在马六甲附近获得一块地方屯兵以保护自己的商船，同时也可以保护帝汶”。奥尔内思考良久，取来地图，在上面重重一点，“雅库岛，这是我的最大诚意”。雅库岛是帝汶岛东端的离岛，在图图阿拉海岸以东处，面积约10平方公里，最高海拔约100米，无人居住。郭璘点点头，看来这确实是奥尔内能做的最大让步了。这座岛虽然不大，位置也较偏，可毕竟在马六甲周边。有了这个据点，大明的水师便能够更好地捍卫国家在马六甲附近的商业利益。“嗯，我本人同意接受您的诚意”，他含笑说道。……从帝汶到南京，万里之遥，正常的信件需要几个月才能收到。可郭璘不是一般人，他是锦衣卫高层，有动用特殊通信手段的能力，比如：飞奴。好的信鸽飞行速度可达到每小时90至150公里，最快的信鸽飞行速度能达到每小时177公里。后世的1935年，有一支信鸽从越南西贡飞返法国北部的阿拉斯，全程11265公里，仅用24天。所以，南京城里的光武大帝只用二十多天便收到了郭璘传回的消息。“好啊！郭璘此事办得漂亮！此人能力不下于马吉翔，却比马吉翔忠心，可以留给朕的儿子用！”轻描淡写间，老皇帝便定下了未来锦衣卫指挥使的人选。大人物有大格局，他的目光自然不会像郭璘那样，只盯着马六甲的那点商业利润。作为穿越者，他是知道东帝汶的战略地位的，沿此往南是澳大利亚、新西兰；往东是新几内亚岛、所罗门群岛。一想到澳洲的那些资源，这位大帝不由激动得满脸放光，立即给安南伯杨武、安南巡抚查如龙下旨，让他们派出海、陆军，在雅库岛上建港口、炮台；为了安抚奥尔内，册封其为帝汶国王，赐给他五艘旧战船、三十门旧火炮、五百枝火绳枪、六百套刀盾，六百根长矛，同时下令，严禁澳门的葡萄牙人支持皮门特尔，违者将被驱逐出澳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