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一章 代理人战争（十九）

山雨欲来风满楼，斯人独立危楼，不惧风烈烈。巴达维亚总督马特索尔科便是这样一位高人，哪怕周边已经打成了一团火，他仍能在火边巍然不动，安静地品着茶。你打你的仗，我品我的茶，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子顶着，怕甚么？品茶这种事，一个人太无趣，至少得两人，边品边聊天，方算快活。于是，马特索尔科阁下又找来另一位高人、公司驻锡兰总督范·高恩。高恩的确是高人，首先人家个头很高；其次，人家心思深沉，一般人摸不透。马特索尔科自认为是智者，对公司各大总督的性格了若指掌。摩鹿加总督迪曼，处事果断、勇敢善战，但是残暴了些，杀人太多；巴西总督莫里斯伯爵，是个开明的绅士，对当地土著很好，可惜过于软弱，镇不住局面，导致公司败给葡萄牙人、丢掉了这块已经占领了二十多年的殖民地；好望角总督凡·德尔·斯蒂尔绝对是个有能力的人，在他的治理下，公司在开普殖民地的统治日益巩固，统治区域也不断扩大……惟有范·高恩，马特索尔科看不透。看不透不要紧，能给公司挣钱便可以。作为公司驻锡兰的首任总督，范·高恩挣钱的能力是无庸置疑的。占领锡兰后，公司和高地王国的摩擦冲突不断，高地王国甚至和英国、葡萄牙组成了针对公司的统一战线，包括互派使节、联合建立肉桂加工厂，建议英国人在亭可马里建城堡等等。这位总督楞是能顶住压力和高地王国保持和平。他在科伦坡举行庆祝活动，庆祝维摩拉达摩苏利亚二世国王登基；开放占领的港口供高地王国出海使用；在与国王通信的时候，甚至署以“陛下的奴仆”字样。这一切，取得了良好效果。国王允许荷兰人随意购买肉桂，他也因而能将注意力转移到香料贸易和获取商业利益上来。在他的治理下，锡兰殖民地的社会生活秩序井井有条，东印度公司能安心地大做香料生意。锡兰上交给公司的利润越来越高，成了一只会下金蛋的鹅，董事会的十七位绅士对此称赞不已。为了保护公司的经济利益，他又将葡萄牙人留下的炮台修葺一新，将炮口对准意图从海路来袭的其他殖民者。马特索尔科看不透此人。说他是和平主义者吧，他为公司夺取了锡兰；说他好战吧，占了锡兰后又不打仗，与当地土著和平相处；说他强硬吧，他能对土著国王自称“奴仆”，甚至双膝跪倒；说他软弱吧。他又积极巩固殖民地的防御，修葺了炮台、扩建了港口、添置了军舰。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确定。此人办事的出发点就是牟利，只要能为公司挣到钱，其余的事，在他眼中都是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马特索尔科认为这位正是公司所需要的大才，因而暗暗向十七位绅士推荐他将来接替自己的职位。这位大才来巴达维亚可不是喝茶的，而是来述职的。今年锡兰殖民地的纯利润达到了一个新高度，令十七位绅士极其满意。不过，马特索尔科听说英国、葡萄牙达成了瓜分锡兰的密约，很不放心，让他来总部述职，顺便了解情况。当然，作为高人，在办公室谈公事有失气度，还是一边品茶一边聊天，显得轻松惬意。“亲爱的高恩，听说英国、葡萄牙还有那个土著王国达成了瓜分锡兰的协议，需要公司做点什么吗？”马特索尔科紧张地瞅着他，生怕他向自己要人要船，周边已经遍地烽火，巴达维亚的军队只能派往最重要的满喇加，可没援兵给他。“阁下，如果我说需要援兵的话，巴达维亚还能派出军队吗？”范·高恩戏谑地一笑，“您完全不用担心锡兰。九年前，英王查理二世与葡萄牙公主凯瑟琳联姻、葡萄牙将孟买送给英王做嫁妆时，两国的确有关于锡兰的密约：英、葡平分锡兰，科伦坡归葡萄牙人，高尔则归英国人，肉桂贸易特权也将由双方平分。不过我认为没必要过于担心，葡萄牙拉拢英国的原因是害怕西班牙兼并，他们的首要敌人永远都是西班牙，而不是公司；至于英国，四年前伦敦大火，以及在海上与我国战争的失败，目前根本没有跨海远征的能力”。马特索尔科松了口气，“既然如此，我的朋友，好好地守住锡兰吧。目前的局势下，这将是您为公司做的最大贡献！”“不，阁下，最大的贡献应该是，将驻锡兰的军队主力调往满咖加，那里才是公司的命脉。宁可丢掉二十个锡兰，也不能失去一个满咖加。至于锡兰，留三百人给我就足够了”，高恩坚定地说道。马特索尔科震惊了，高恩不但不向自己要援兵，反而建议抽调锡兰驻军救援满喇加，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我的朋友，请您相信，公司永远不会忘记您对公司的巨大贡献”，激动之下，顾不得喝茶，他紧紧握住了高恩的手。好不容易平静了心情，又问道：“我们需要一位勇敢坚定、能帮助我们赢得战争胜利的指挥官。您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可以推荐吗？”高恩微微一笑，说道：“阁下，我向您推荐科普罗尔·约翰·萨上校，他在锡兰驻军期间，展现出了钢铁般的意志和严明的纪律，一定能为我们赢得战争”。“很好，这位科普罗尔上校正是我们需要的人！”马特索尔科哈哈一笑，又与高恩品起了茶。此时的心境与刚才已是完全不同。……科普罗尔·约翰·萨上校率领从各地抽调的七十艘船、六千士兵出发了。这支军队的规模之大，乃东印度公司史上罕见。满喇加海峡是公司的生命线，谁若想抢占去，巴达维亚便和谁拼命。大军出征之日，巴达维亚万人空巷。尼德兰女性，不管是贵妇还是民妇，都手捧鲜花，欢送他们的英雄。城市的犄角旮旯处，一间民房的屋顶，忽然飞出了一只“飞奴”。飞奴传书至南京，乾清宫内，一位自认为是寰宇第一帝的老头儿，发出了老狼之嚎：“好啊！红毛鬼中了朕的计，南洋战略可以动手实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