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四章 伏波（三）

见马吉翔待自己如此热情，万斯大心中感动。在官场上混，没背景不行，他的靠山黄宗義倒了，急需寻找新的靠山。一开始他想投靠杨武，可那杨武粗鄙不文，只喜欢与粗鲁的武夫打交道，又仗着是桂林从龙的老功臣、和皇帝关系好，对文官们颐指气使，还经常跟人说什么“这天下，是咱们这些武人追随圣上真刀真枪杀出来的，那些文人有个屁的功劳”。如此狂妄无礼，让心高气傲的他难以忍受。后来，马总督来了，倒是个好脾气的，待人彬彬有礼、有儒雅之风，真乃我辈中人！虽然传说他因为夺门之变，受了牵连，可毕竟曾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天子爪牙，背景还是很深的，说不定哪天便回京重用了。而且，正因为马总督也处于人生低谷，倒有“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所以愿意投靠。“马公盛情，吾便叼扰了”，万斯大连忙称谢。马吉翔哈哈一笑，唤夫人好酒好菜可劲儿的上。殷勤劝酒，宾至如归，这顿饭吃得好快活！“马公，适才军议，您为何默不做声？”万斯大问。“唉！吾初来乍到，并无什么妙策，又见安南侯已有定计，便未多言”，马吉翔笑了笑，又问万斯大：“吾见充宗似有成算，却为何不言？”“哦，马公何以知吾有成算？”“呵呵，吾见安南侯说话时，充宗似有不屑之色，应是胸有韬略。不知为何不言？”万斯大暗惊，这些干锦衣卫的，观察得还真细致，自己神情的一丝变化，都逃不过人家的慧眼。长叹道：“吾确有些想法，本想在军议上说，奈何夏虫语冰，不说也罢！”“哈哈哈，那杨武是夏虫，本督可不是！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马吉翔抚须大笑。好长髯，风度翩翩！“马公，收服岛上的蛮族不需用刀枪，只需安抚便可。这些部落原先皆是荷兰人附庸，帮助荷兰人打过戈瓦国。他们之所以反抗朝廷，是因为听说大明和戈瓦国结了盟，怕遭到报复。只需派使者告诉他们，大明并无帮戈瓦人复仇的念头，再封各部落土王为世袭土司，以夷制夷，自然可以平定”。“封土王为土司，万一日后土司作乱怎么办？”万斯大一笑，“先用土司之位羁縻，日后再慢慢改土归流，就如圣上当年在广西那般”。“善”，马吉翔缓缓点头。“岛上的土人，主要来源于两个部落。米纳哈萨人生活较富裕，原先并不住在山区，反叛朝廷后才逃入山林。他们进山后，生活并不习惯，可劝降他们。米纳哈萨人一旦归顺，隐居丛林中的托阿拉人势单力孤，必不敢再与朝廷为敌”。“善！”“马公身为总督，有节制诸军之权，奈何各军只知有南安侯，不知有您，长此以往，何以制军？吾以为，您应该尽快建立督标，有兵才好办事。兵员嘛，就从岛上的土人中招募。这些土人很多都会用枪炮，招募为兵，既能稳定岛上人心，饷银还便宜”，万斯大又献了一策。“此计大善。不光要建督标，还要以节省军费为名，上疏朝廷，以土兵代替战兵，将安南侯的那些骄兵悍将调走，便好做事了”，马吉翔恨恨道。万斯大乐了，“您若不满安南侯掣肘，想让朝廷调走他，何须如此麻烦？只需在‘钱’字上着手便可”。“哦，充宗为吾谋之”。……万斯大欣然领命，来找安南侯杨武。“万提刑找吾何事呀？”杨武懒洋洋地侧卧在躺椅上，剔着牙花，无礼之极。他一向不鸟文官，久之，习惯成自然。“大帅，今日又有商船被您的部下抢劫了，不光抢银子，还抢女人。大战在即，军纪如此涣散，吾甚为您忧之”，万斯大一点未计较他的无礼，热心地为他担心。一听军纪，杨武也头直摇，“本帅也想维护军纪，前几日还斩了个抢劫的，可却屡禁不止，奈何？”“万里远征，将士们家眷不在身边，难免作奸犯科。您何不上疏朝廷，将军士家眷接到岛上，建屋盖楼，开垦田地，一则可以严格军纪，二则可以加强对伏波省的控制”，万斯大笑着建议。杨武觉得这法子不错，立即上疏光武帝，请求迁移部下家眷来岛屯垦，由官府发放工具、耕牛，假以时日，伏波省必然能成为大明的粮食产地。至于花费嘛，测算了一下，也就三十万两左右。飞奴送信到南京，朱亨嘉一见伏波省来的奏疏就头疼，基本都是要银子的。建海港、造军营、运送物资，前前后后已经投入了一百三十万两，还得继续投。前不久，伏波巡抚黎维祚说要围剿山中不服王化的土著，需银三十万两。自己正犹豫着给还是不给，居然又来了一道。再头疼也得看奏疏，硬着头皮打开安南侯杨武上的这道，一看便火烧屁股般蹦了起来，“三十万两！杨武好大的口气！前一阵子，尔等说要围剿山中不服王化的土著，需银三十万两，朕还没批，如今竟又要三十万两！当国库的银子是大风刮来的吗？扯什么军属屯田的好处，朕打了一辈子仗，屯田的好处还要尔等教？事有轻重缓急，没钱，便得先放一放”。老皇帝叹了口气，自言自语，“杨武这小子在靖江王府当校尉时，便是个大手大脚花钱的主！这么多年了，咋还不晓得心疼银子哩？照他这个折腾法，朕只能将紫禁城卖了、睡大街上去！”他没法不急，为了南进，他已经在伏波省及周边地区花了一百三十万两了，此外，给联军的军援，虽然大多是淘汰下的旧武器，可运输、派教官都是要花钱的，前前后后也花了二十万两。更可怕的是，犹如无底洞，一众官员仍在不停地要钱。唉！钱，钱，钱，一文钱逼死英雄汉啊！“万岁爷爷，伏波总督马吉翔有题本呈上”，司礼监随堂太监张文小心翼翼地说，这是光武帝吩咐的，有伏波来的奏疏，即至即呈。“什么！又来了！”朱亨嘉只觉得头晕目眩，颤抖着打开了马吉翔上的题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