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五章 伏波（四）

“伏波总督臣马吉翔谨奏：为消弭兵祸、安抚夷民、开源节流事。夫中华之君，自三皇五帝，文治武功，未有如我朝之盛者。复兴明祚，扶社稷于危墙；大海扬波，布皇威于海外，此诚数千年未有之大格局。陛下之功，伟哉！贱臣何幸，生逢盛世，万里渡海，忝为封疆。恨不得常见龙颜，惟日夜寄情于海上，每思及此，肝肠寸断。官有职掌，分理有人。臣受国恩厚矣，不敢不披肝沥胆为陛下言之。今伏波省既设，山中土蛮不服王化，诸臣皆欲以兵迫之，盖我朝每布武于海外，未有不胜者。然战端一开，所费巨大，旷日持久，恐伤民生。况化外之民，亦陛下赤子，剿夷何如抚夷，不费一文而定天下，善之善者也。请以土司之职授以土酋，使各安其民，以服王化。待阖省既定，改土归流，亦未晚矣。伏波之地，民风彪悍，若募守兵以替战兵，可免士卒孤悬海外之苦、省军费开销之巨；沿海各港，商船往来甚繁，若开埠通商，关税所得，可补国用；岛中河流不多，臣欲筑坝畜池，存储雨水，以资民用，又拟军屯，节俭开支；沿海滩涂，可设盐场制盐，盐税之利巨矣……战守之争，互为掣肘，贱臣斗胆，恭请圣裁。为此具本亲赍，谨具奏闻”。……看了马吉翔上的这道疏，朱亨嘉大呼：“人才难得，马吉翔深得朕心！”这道疏，前一段吹捧老皇帝文治武功，天下第一，这种马屁文章，看得多了，不看也罢；又表达了对皇帝的忠心和思念，这个也不值得深信，此人若真是个忠的，夺门之变、朕被软禁时，为何不来救朕？入皇帝眼的是中间部分，关键在于开源节流！与杨武等人主张剿夷不同，马吉翔主张抚夷。剿的话，要花钱，用兵需三十万两，安置军属屯田，又是三十万两，动不动就几十万两的找朕要银子，朕哪来这么多银子？马吉翔说剿不如抚，“不费一文而定天下”，真的说到朕的心里。而且人家还提到招募土兵代替战兵、开商埠征关税、筑坝畜池积雨水、军屯、煮盐等开源节流的法子，桩桩件件都说到了朕的心里，比只知大手大脚花钱的杨武强多了！最后，皇帝的目光落在奏疏最后一段的十六个字上：“战守之争，互为掣肘，贱臣斗胆，恭请圣裁”。马吉翔的杀招，也在这十六个字。嗯，战守之争，杨武和马吉翔意见不统一，一个要剿，另一个要抚，一个要花钱，另一个要省钱；互为掣肘，这两人有矛盾了，谁都不服谁；恭请圣裁，就是要朕做决断，到底支持谁。既然已经到了互为掣肘的地步，杨武和马吉翔二人，朕便只能用一个。用谁呢？终究还是“不费一文而定天下”这几个字打动了朱亨嘉，用马吉翔不用花钱，便是他吧！皇帝在批复中褒奖了马吉翔，“览尔所言，公忠体国，桩桩件件俱佳，一律照准。海外风大，需注意保暖，莫着了凉”。又大笔一挥，令安南侯杨武率八千战兵返回安南，只留七千战兵在伏波省。为了照顾杨武的面子，又以皇帝思念老臣为名，召他入京觐见。可怜杨武身为首批从龙功臣，忠心耿耿、战功赫赫，却终究敌不过碎银几两！……杨武走后，马吉翔没了掣肘，便甩开膀子大干起来。首先招抚了十一个米纳哈萨人部落和九个托阿拉人部落，授予部落土王以土百户、土千户等职，得夷民五万余众。又招募两千督标、一千抚标、三千土兵，俱为守兵待遇；积极与戈瓦国等邻国贸易，开通了三处海关；筑坝蓄池积水，开展军屯；鼓励实业，支持商人设盐场煮盐、修建造船厂；还多辟税种，除了关税、商税、盐课等，连渔课也征了起来。这位总督本是个不安分的主，光武帝一给他放权，他便将权力玩出了花儿。东印度公司被赶出伏波岛后，仍在布鲁府东侧据有安汶岛，驻有兵丁三十人，他毫不含糊，令水师总兵马玄生派兵船夺之。又令副将张济民四处勘测周边海域。张济民十分尽职，往东发现了塞兰岛和阿鲁群岛，不过这些岛屿缺少淡水，土著人口稀少；又往东，发现了伊里安岛，这岛极大，人口众多。岛上的巴布亚人，热情好客。张济民与当地十几个部落土王建立外贸关系后返回，被马吉翔大大地表扬了一番。马总督又派他往南考察，这一回走得更远。由雅库岛出发，先去了梅尔维尔岛和巴瑟斯特岛，这二岛位于帝汶海上，生存条件恶劣，不过当地土著居民却极有艺术气息，喜用彩色雕刻；然后他便欣喜若狂地向马吉翔禀报：南方发现了一块新大陆，地域广阔，甚至超过了天竺国。消息传到南京去，光武帝见了笑吟吟。什么南方新大陆，不就是澳洲嘛。也不算什么新大陆，1606年，西班牙航海家托勒斯的船只便驶过这里；同年，荷兰人威廉姆·简士在这里登陆，还命名此地为“新荷兰”。所以，真的不新！而且，此地一大半的土地都属于干旱或半干旱地带，有11个大沙漠，中部大部分地区不适合人居住，只在东南沿海有些能用作畜牧及耕种的土地。虽然资源丰富，但是这个年代，移民开发那里，成本太高，不划算，便只让张济民立了块纪念碑返回。不过张济民提出的雅库岛地方太小，不利于补给的建议倒是打动了老皇帝，下令在周边寻找适合居住的地方。找来找去，终于找到一个叫韦塔的大岛，因为多险峻山地，沿海尽是陡壁悬崖，缺少良港海湾，所以没被葡萄牙、东印度公司看中。不过，张济民戡察后发现，岛上淡水极丰富，雨量充沛，适合发展农业和渔业，盛产西米、海参和龟甲。而且东南岸虽然多山石，努力修建，还是可以做海港的。见了报告，光武帝下旨，给该岛赐名为南前岛，在岛上设南前府，管辖南前、雅库二岛。没有人嫌自己管辖的地域大，伏波总督马吉翔、巡抚黎维祚见自己管辖的伏波省又多了一个府，美滋滋地招抚当地土著部落，居然招抚了万余人。日后，该地成为大明万里海疆上重要的产粮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