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九十七章 代理人战争（二十一）

自首场谈判在宴席上谈过后，马特索尔科总督便一改此前的热情好客，摆出公事公办的态度，在办公室谈。几轮艰巨的交锋，东印度公司在大明最关注的平等税率问题上，咬死不松口；在其他问题上亦是态度强硬、纠缠不休。郭璘要马特索尔科承认大明在伏波岛的利益，马特索尔科便提起了安汶岛。此岛离伏波岛近，荷兰人在岛上建有城堡，并驻兵丁三十人。为了安全，马吉翔令水师夺取了该岛。“安汶岛是公司领土，明国理应归还”，马特索尔科强硬地说。郭璘一时语塞，对方统治这小岛几十年，连城堡都建了，似乎并没有说错。只得强辩道：“贵公司驻岛士兵经常抢劫过往商，为了贸易安全，我军不得已才将贵军驱逐”。“哼，这只是贵方片面之辞，可有证据？”马特索尔科气愤地问。“我方将士亲眼所见岛上驻军炮击商船”，郭璘说得振振有词。狼要吃羊，有的是理由，要什么证据？马特索尔科微微一笑，“既然大明提供不出占据安汶岛的法理性依据，又不肯归还我方领土，我建议，暂时终止谈判。请使臣回馆驿歇息”。这一轮神鬼莫测的操作，将郭璘彻底搞懵了，找来何斌商议，“何公，这夷人总督究竟是什么意思啊？难道不想谈了？”“钦使，依老夫看，此人是在等待麻喇加战役的结果”，何斌倒是不慌不忙。郭璘恍然大悟，原来这夷人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还抱着主力击败联军后再将大明势力逐出伏波岛的幻想。哼！看来他们所谓的谈判，不过是争取时间调兵遣将的缓兵之计耳。不行，必须给这些夷人施加压力，让他们丢掉幻想，好好谈判！郭璘提笔给老长官、伏波总督马吉翔写信，请他出动兵马向东印度公司施压。来时，光武帝曾谕令马吉翔配合。见了老部下写来的求援信，马吉翔左右为难。他之所以能排挤走杨武，夺得伏波岛大权，靠的便是善于开源节流、很少找皇帝要银子。也正因为此，府库空虚。大炮一响，黄金万两，打仗，没银子怎么行？可找皇帝要军费吧，又怕重蹈了杨武覆辙。无奈之下，找来心腹万斯大问计：“充宗，圣上也太小气，不，节俭了些！让吾派军配合谈判，却一两银子的开拨费都没给。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该如何是好？且安南侯率军离开后，伏波省只剩七千战兵和新招募的六千土兵，自保倒是有余，可打巴达维亚，实力似乎有所不足啊！”万斯大乐了，“总制，圣上只是让您派兵威慑红夷，并未让您真打。否则，岂有不给开拨费的道理？既然只是威慑，派什么兵去都可。我大明藩属众多，您何不让他们出些土兵？”“哈哈哈，充宗真是吾的诸葛孔明啊！妙哉，妙哉！让藩属国出兵替咱大明打仗，此之谓不花一文而得雄兵数万”。马吉翔哈哈大笑，想了一会儿笑道：“不过，出兵打仗是费力不讨好的苦差事。想让人家心甘情愿地出兵，须得找那些与红毛夷仇深似海的国家才好。嗯，戈瓦国与红夷有亡国之恨，一定愿意出兵；帝汶国的土著葡萄牙人与红夷经常打仗，便让这两国去”。虽然打算利用藩属国替大明打仗，但是皇帝不差饿兵的道理，马总督还是明白的。银子虽然没有，好在杨武撤离时留下了大量的武器装备，便各准备五百支火铳给两国送去。……在南洋诸岛中，松巴以盛产檀香木、肉桂、战马出名，更出名的是当地武士的骁勇。松巴武士喜欢骑在马上用长枪厮杀，还喜欢割取敌人的头颅作为战利品。不知道是不是这种野蛮震慑了殖民者、东印度公司并未直接派兵占领此岛，而是通过两大土王来管理岛上的两大部落，作为东印度公司的附庸，每年提供一些檀香木、肉桂、良马充作税赋，同时允许公司传教、通商、招募雇佣兵。帕孙加海滩上起风了，阴风阵阵，两群人聚集在海边的岩石上，一东一西地站着。服装相似，身穿莎笼，头戴羽毛装饰，惟一不同的是旗帜上的标志。这是岛上阿纳部落和卡朗部落的百姓，相同的语言、相同的信仰，却每年要自相残杀四次。他们信仰的马拉普教告诉他们，只有以人血取悦众神，才能确保庄稼丰收。“哒～哒～哒～”马蹄如雷，一百名阿纳部落勇士和一百名卡朗部落勇士，坐于马上，手持长枪和梭镖，准备着即将到来的搏杀。阿纳王和卡朗王组织人搭起了祭台，祭祀由两族最德高望重的两位大祭司主持，另有数名祭司协助。根据惯例，祭祀由阿纳和卡朗两族轮流主持，这一次轮到了卡朗族。半夜时分，卡朗大祭司终于发出了两声轻吼，“嗬——嗬——嗬”，“嗬——嗬——嗬”。海边的岩石发出了回音，“嗬——嗬——嗬”，“嗬——嗬——嗬”。“听，海之女神听到了我的呐喊，奈尔神要以蠕虫的形式来了，给我们带来风调雨顺和足够的食物”，白发苍苍的老祭司激动地说。人们焦急地等待着，直到天空出现鱼肚白。“吼～吼～吼～”岩石上的人群，魔鬼一般向黑暗中吼叫。仿佛是听见了他们的呐喊，无数五彩斑斓的蠕虫，从西岩的海水里涌出。“妈妈，那是什么？我怕”，一个小女孩恐惧地拉着母亲的手问。“别怕，我的孩子，那是海之女神奈尔，不论生吃或油炸，都是最好的美味”，母亲看看这些蠕虫，流出了口水。“可是妈妈，人怎么敢吃神？不怕遭到天遣吗？”小女孩越发害怕。“别怕，奈尔神只要得到鲜血，便不会发怒”，母亲安慰着女儿。然后，两位大祭司来到水边。“奈尔已经来了！”人们手捧海水，喃喃自语，然后齐声问他们的大祭司：“收成好不好？”“蠕虫体肥而质优！收成一定会好！”两道苍老的声音镇定地回答，给族人们无限的希望。他们冲入海中，将一条条五颜六色的的奈尔放在篮子里、帽子里或者碗里。骑手开始列阵，祭司们则开始宰鸡，将鸡血洒在岩石上，鸡毛拔下来补充到棕椰和稻谷的祭品中去。他们戳着鸡的脖子，自言自语：“收成会好吗？”“当然，当然”，“不差”。“杀～杀～杀～”“杀～杀～杀～”毫无预兆，两族的骑兵开始互相厮杀。有的用梭镖投向敌人，有人用长枪刺入敌人的心脏。马鸣如雷，梭镖乱飞。悍勇的战士开始猎取人头作战利品。一名妇人失声痛哭，就在刚才，她失去了自己的丈夫。卡朗大祭司朝阿纳大祭司对视了一眼，然后吼道：“给神的祭品已经足够，可以停止了”。两族的勇士骑马缓缓回到族人中间，海滩上停满了横七竖八的尸体。“这一次祭品足够多，一定会有好收成”，卡朗大祭司满意地说。“呯”，一枚铳弹射烂他的脑袋，他也成为了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