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一十章 春笋（一）

“吁～”老皇帝长吁了一口气，峰儿的这道奏疏等于向大明政坛扔了一枚核弹，很多想法超前，让自己差点以为儿子也是穿越来的。考核法，年初定下目标任务，年后考核；新常平法，提出了货款担保和信用的概念；钱钞法，以铜钱代白银并发行纸币；预算法，用多少钱提前做好预算；新里甲法，相当于给里甲厢坊之长发俸禄；驿传法，像极了后世的邮局和快递公司；盐铁茶法，改国营为私营；开矿法，让民间资本进入采矿业；股份法，提出了股份公司和证券交易所的概念；交通法，允许民间资本铺路架桥建港口，并给予三十年收费权，还取消了“路引”；废奴法，为奴最多三代，释放了大量人口；国防法，各里厢坊都建起了民兵；钱庄法，建立起银行的雏形。总之，这道奏疏有很多新颖的想法，许多是老皇帝想做又未做的。一开始，他也想引入一些后世的制度，可当时在打仗，屁股都没坐稳，不敢大折腾；后来，坐稳了皇位，年纪又大了，见没折腾，江山依然称固，又何必费那个精力折腾？遇到有年轻人闹着要改革，他总是说不着急，慢慢来，治大国如烹小鲜嘛，步子迈得稳当些好！不过，今时不同往日。这道奏疏可是自己儿子上的，自己刚将他扶上储君的位置，正是要帮他树威信的时候，若他第一次上这种影响极大的奏疏便被否了，将来如何驾驭群臣、君临天下？老皇帝左思右想，觉得自己不能扫儿子的脸面，得支持。虽然儿子改的是自己的革，让自己的老脸有些挂不住，可也得支持。毕竟，人不能活五百年，江山迟早要交到儿子手上。他下了旨，除了盐政直接关系到百姓生活，不予放开后，其余各条一例照准。主要是盐课在财政收入中占比极大，老皇帝舍不得放手。又担心儿子年轻，怕他步子迈得太快，闪着了腰，于是让儿子总负责，孙金鼎、苏观生、郑封、余朝相等老臣协助。嗯，有这些老臣把持着局面，相信峰儿捅不了太大的瘘子！……对这些条陈中，老皇帝最喜欢的便是钱钞法。铜钱他一直在铸，虽然获利巨大，可依然是要成本的；还是纸印好，无本万利，不过是些纸而已，想印多少便印多少，真正的无本万利！朱亨嘉自登基以来，一直为钱发愁，哪怕已经将每顿的伙食减到了四菜一汤，依然缺钱。被儿子的奏疏一刺激，他老人家在内心深处发出呐喊：再也不能这么过！再也不能这样活！朕要发家致富！大笔一挥，先印一千万两大明宝钞流通，看老百姓反不反对，若是不反对，便继续印，反正这东西又不用本钱，想印多少印多少。财大气就粗，老皇帝有了这条生财之道后，胆气顿壮，下旨改四菜一汤为六菜一汤，鱼翅燕窝不算菜，点心而已。作为权谋高手，他知道任何事第一炮一定要放响，后面才好弄，不然当年商鞅为何要在南门立块木？所以，老皇帝在正式改革前，亲自操刀提笔，在《大明日报》上写下了不朽名作：《民富才能国富》。文中深入阐述了自己改革的目的是为了让百姓们都富裕起来，因此，谁反对变法，谁就是不想让老百姓过好日子，就是国贼！既然变法的第一炮是发行宝钞，那么谁若是拒绝宝钞，谁便是国贼。最后，为了天下人都知道这篇文章是谁写的，他还亲自署了名：大明天子朱亨嘉。文章刊登出去当天，他便后悔了。这发行纸币，难度极大！英明如太祖，大明宝钞搞了三十年，只落得偃旗息鼓的下场。自己真的比太祖强？若是不署名，万一将来搞砸了，还能找个替罪羊，咔嚓一刀杀了，以平民愤。可如今署了名，全天下人都知道印钞票是朕的主意，若是搞砸了，诿过于何人？看来只有豁出去了，此事必须成功！好在大明百姓忠厚，几千年来顺从皇权是顺从惯了的，听说皇帝让自己用宝纱，便只好用。一些马屁精为了拍天子的马屁，甚至用自家的银钱去钱庄兑换宝钞，然后再想办法让皇帝知道。皇帝又有旨意，今后百官的俸禄、士兵的军饷、官府行政开支的三成用宝钞结算。很顺利，一千万两大明宝钞很快便发行了出去。老奸巨猾的光武帝并未松懈，他知道这只是第一步而已，要想取得真正意义上的成功，必须让这些纸币在市场上流通起来。当年太祖推行宝钞，一开始也是顺风顺水，可他老人家不懂经济，不允许宝钞和银钱自由兑换，规定：百姓可以拿金银去跟官府换取宝钞，但是不可以拿宝钞跟官府兑换金银。本意是想把金银都聚拢到官府手中，不让老百姓用，这样他们就只能乖乖用宝钞了。不料却让老百姓对宝钞失去了信心，纸币兑不了金银，岂不就是废纸？短短三十年，楞是整成了没人用的废纸。光武帝决心采用两手让宝钞在市场上流起来。一条是硬的：他令刑部尚书矍鸣丰制定律条，对无故不肯收取宝钞的商人，重责二十大板；又下令大明总钱庄侍郎赵宝源给各大钱庄下令，必须按照官方的兑换比例，自由兑换宝钞和银钱，胆敢拒绝兑换宝钞的，一律禁止营业。大明总钱庄是新成立的一个衙门，也是此次改革的成果之一，管理着官方的大明钱庄和民间各大钱庄，总共三百八十六家钱庄都在它的管辖之下。老皇帝还下旨，除了已有的这三百八十六家，今后若还有人想开钱庄，必须经大明总钱庄批准方可。赵宝源原是户部钱庄司郎中兼大明钱庄大掌柜，曾经发行过大明钱庄的银票，算是有过发行纸币的经验。老皇帝见了太子上的疏后，曾经征求过他的意见：推行大明宝钞可不可行？这位当即表态：可行。因为敢在皇帝面前拍胸脯保证，所以被老皇帝视为人才，下旨改户部钱庄司为大明总钱庄，将他由郎中升为侍郎。又见大明总钱庄作用十分重要，再下旨由户部剥离出来，成为一个独立的衙门，归内阁直管。新官上任三把火，赵郎中甫一上任，便向皇帝建议，统一管理全国三百八十六家钱庄，从他们的本金中冻结百分之二作为风险储备金，今后若有人想成立新钱庄，亦须如此办理；又请求户部提供三百万两银钱作为兑换宝钞的保证。老皇帝见他说得头头是道，认为是个懂行的，欣然同意、全部照准。发行宝钞前，他特意召来赵宝源询问：“赵卿，不会有什么问题吧？”“陛下放心，臣已有十足的把握，定然一帆风顺！”赵侍郎再次拍响了胸脯，声音铿锵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