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一十七章 春笋（八）

现价成交，汪不凡的帐户上只剩下了两万五千两，不仅将自身七万两亏光，还倒欠钱庄两万五千两。天啊！嫣妹还等着吾为她赎身，吾不仅将本钱亏了，还倒欠下两万五千两的债务！这让吾怎么有脸见嫣妹？贼老天，还让不让人活？汪不凡怔怔地说不出话来，神情木然。“公子，收盘了”，一名小厮提醒他，那小厮经常帮股东们盯盘、买些吃食报纸之类，算是熟悉的。“唉！”汪不凡长叹一口气，写下了一行字：“今生已矣，一别永诀；来生再见，必娶卿卿”，包好后，又掏出一串铜钱递给小厮，吩咐道：“将这封信送于翠微楼陈嫣姑娘”。“是，公子”，小厮领命而去。汪不凡苦笑着自语：“吾起于股市，也应亡于股市才是”。缓缓地往大厦的楼顶走去，沿途有熟人向他打招呼，皆如木偶般视若无睹。登至楼顶，哈哈大笑，将身跃下，粉身碎骨。翠微楼里，陈嫣见到了这十六个字，呆住了，问小厮：“南国翡翠跌了吗？”“回姑娘的话，今儿个南国翡翠跌了九成，汪公子让吾拿这封信给姑娘看”。“不好了，陈姑娘，汪公子坠楼了”，邻里间有识得汪一凡者前来报信。“汪郎啊汪郎，钱没了再挣便是，妾不怪汝。汝这一亡，让妾怎么活？”陈嫣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寻出一个小木匣，匣中有汪一凡初见她时写的情书：“牡丹高贵，芍药娇艳，荷花高洁，海棠奔放。一见嫣妹，百花俱谢矣！此生非卿不娶，心心念念，一生一世！”当时追求自己的才子很多，汪郎的才情只能算一般，不过话说的真诚，更难得的是对自己一心一意。当初他说要娶自己，只当是个笑话，士人中敢娶妓女为妻者，除了钱谦益，还有何人？汪郎真敢，为了娶她，竟被父亲逐出了家门！那一刻，他背叛家族，出现在她面前，狼狈中带着坚定。她便下定了决心，非他不嫁。汪郎啊汪郎，汝这一去让妾如何得活？陈嫣自缢了，一缕香魂，直追汪一凡而去。后世有文士号“泱泱大明”者作《嫣凡歌》叹其事：《嫣凡歌》昔日汪郎采翠薇，尝言见妾百花摧。郎情妾意两相知，小楼为证花为媒。南柯一觉炒股梦，君亡妾亡永相随。春暖花开芬芳日，蝴蝶两只来者谁？刘石头听到了汪不凡的死讯，连连感叹：“唉！还是价值投资靠谱啊！”原本两个草民的死去，是传不入九重宫阙的。可毕竟是在南京，天子脚下，锦衣卫厉害，居然传到老皇帝耳中。一向爱民如子的光武帝流下了伤心的眼泪，“朕早就劝过百姓们，投资有风险，交易需谨慎。奈何他们就是不听啊！悲哉！”……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有人死，便有人生；有人哭，便有人笑。翠微楼里的胡妈妈在哭，哭自己没了女儿，今后依靠何人？百香居里的三位大亨却在笑，笑自己赚得盆满钵满，这一票真的赚大发了！百香居是高端酒楼，除了美酒佳肴，还有佐酒的女妓。笙管丝竹声声，美人翩翩起舞。三人左拥右抱，乐不思蜀。“徐兄好手段，小弟佩服！”“是啊，我等皆靠着徐兄，才能有这般赚头”，陈义、王子徳二人频频恭维着徐仁。“两位贤弟谬赞了，愚兄这点手段，在真正的大家眼中，真的算不上什么”，徐仁口头谦虚着。“怎么，这世上难道还有人比徐兄操盘的水平高？”陈义不信。“是啊，在小弟心中，徐兄便是天下第一的操盘高手！”王子德亦说道。“两位贤弟慎言”，徐仁正色道：“股市里多的是翻云覆雨的高人，徽陕晋浙粤等各大商帮首领，哪一位不是手眼通天？似愚兄这等微末技艺，只有给高人提鞋的份”。三人又谈了些股市的人物趣事，美酒佳人助兴，渐渐地进入**。“嘭～嘭～嘭～”传来了几声敲门声。徐仁眼神一凝，百香居乃高端酒楼，客人就餐时，极少发生敲门扰客之事，今儿个有些蹊跷。将手一抬，丝竹声顿息。“何人？”“请问徐仁先生在吗？我家老爷让小人送封信来”，外面的声音吐字清晰、不慌不忙，应该受过良好的教育。“进来吧”，徐仁低喝道。来人竟然穿着儒士穿的圆领大袖衫，显然是读过书的。徐、陈、王三人久经商海，自然有见识，知道只有豪族家奴才有可能读书，不由得神色郑重了起来。“见过三位老爷”，那人先施了一礼，然后恭恭敬敬地递上一封信札给徐仁。这信透着诡异，信封上居然只有一个“江”字。徐仁一见，神态越发地恭敬起来，拆开信，上面只有一行小字：“明日午时，于家中置茶汤，盼与我兄一晤。弟演敬上”。“请转告贵主人，在下一定准时赴约”，徐仁拱手施礼，声音透着几分谦恭、几分巴结外加几分受宠若惊。待那家奴走后，陈义、王子德奇怪地问道：“兄长为何对区区一介家奴如此客气？这家奴的主人究竟是何来历？”“唉！刚才愚兄向二位贤弟提及股市里多的是翻云覆雨的高人，这家奴的主子便算是一个”，徐仁幽幽一叹。“徐兄，吾见信封上标注着一个大大的‘江’字，莫非是江园的人？”陈义低声问道。“不错，正是江氏的嫡子江演”，徐仁微笑，“江公子约吾明日午时，去其家中饮茶。看来，咱们桃花坞的大买卖就要来了！”陈义、王子德皆心头一惊。那江演乃是徽商首领江国茂的嫡子，江家不仅富可敌国、执徽商牛耳，背景也极深厚。江演的姐姐在宫中为嫔，和朝中的大官们也有联系。前些年，科场舞弊案，江家深陷其中，皇帝也极震怒，却最终太平无事，可见其背景之深厚。两人对视一眼，笑道：“没想到徐兄与江公子竟是好友，能与徐兄结交，真是小弟的福气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