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一十八章 春笋（九）

云雀啾歌，瑶琴辗转，南京江园里，江演在抚琴，徐仁静静地倾听。一曲终，余音袅袅。“妙哉！闻公子所弹，在下飘飘欲仙矣！”徐仁称赞。江演微微一笑，亲手给他沏了一杯茶，“尝尝，此乃清明谷雨时采的雀舌”。徐仁见此茶状似雀舌，绿中泛黄，银毫显露，且带有金黄色鱼叶片，更妙的是有雾气结顶，汤色清碧微黄。呷了一口，大赞：“妙哉！滋味醇甘，香气如兰，韵味深长，在下何幸！能尝到公子此茶！”江演一笑，“这人生啊，就像一杯茶！平淡是其本色，苦涩是其历程，清香是其馈赠，又有百般回味，千种风情！”“闻公子此言，在下直欲沉迷于间，不可自拔矣！”“既然徐兄喜欢，这两斤新制的黄山毛峰，便送于徐兄了”。“多谢公子！”两个人谈天谈地，就是不谈正事。最后，徐仁憋不住了，“敢问公子请在下来，所为何事？”江演一笑，“吾想请徐兄帮一个忙。您是知道的，小弟有一支股票名‘北海路桥’；此外在伏波岛还有一个颇大的港口，因为处于海上商道上，业绩是蛮好的。最近，小弟想将伏波港这一优质资产注入北海路桥。相信消息传开后，北海路桥股价一定会大涨！”听到这里，徐仁竖起了耳朵。他知道，北海路桥这股票背景很深厚，乃是一家由徽商和陕商共同控股的大公司，其中董事长江演与二股东张恂所占股份相同，都是三成股份。江演是徽商首领，张恂则是陕商首领，皆为手眼通天，让自己仰望的大人物。见他听得认真，江演微微一笑，“徐兄应该知道，北海路桥中，我江家和张家所占的股份相同。最近，张家颇有些不安分，通过一些手段，在采矿、茶叶等领域不断扩张，将原属我江家的几座矿山和茶山谋夺了去。因此，小弟不想与他们分享北海路桥股价上涨之利。请徐兄助小弟一臂之力，将张家挤出这北新路桥”。江演居然让吾帮他对付张恂！徐仁心头剧震，这张家在陕商中的地位，就如同江家在徽商中的地位。自己惹不起江演，又如何惹得起张恂？神仙打架，关吾等凡人何事？徐仁想巴结江演，又不敢惹张恂，左右为难。“如果徐兄肯帮小弟这个忙，小弟愿付一百万两酬金，另外再转让小弟持有的一百万股和阗美玉股票给徐兄，这和阗美玉刚刚在云南拿到了一块宝石矿，是真矿山，与南国翡翠截然不同呢”。江演故意将“南国翡翠”四个字咬得很重，呷了口茶，然后用玩味的眼神端详着眼前人。徐仁心头一凛，自己操盘南国翡翠之事，如此隐秘，对方是如何知晓的？他听懂了江演话语中隐藏的威胁，自己如果不听他的，今后就别再想吃股市这口饭。毫无疑问，以对方的实力，捏死自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仔细思量，对江演的畏惧超过了张恂。这位也是个爽快人，直接问道：“公子想让吾如何做？”“吾听说张家最近看上了造船业，在广东建起三座船场，耗资巨大，不得不将持有的全部北海路桥股票质押给了大明钱庄。请徐兄将北海路桥的股价砸下来，一旦跌破平仓线，张家又无法在规定的期限内追加抵押物，其手中的北海路桥股票便会被强制卖出”。“可是江公子，那张家家大业大，就算没有现银，抵押物还是有的”，徐仁说道。“张家确实拿得出抵押物，可大明钱庄给的期限只有十天，钱庄内的信贷质押主事是吾的好友，以抵押物资质为由，拒绝或者拖延十天，让他们爆仓，还是办得到的”，江演轻声说道。高手下棋，算无遗子。徐仁心中暗叹，似江、张这种豪门之间的交锋，真的是将交手的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到了！“公子，在下需要五百万股北海路桥的股票作为砸盘的筹码，另外还需二百万两银子的买入资金”。“可以”。“在下还需要您配合在下，释放出关于北新路桥的坏消息”。“可以”。……谈了半天事，徐仁走后，江演的神情严肃了起来。适才故作轻松，实际他的心情是紧张的。毕竟面临的对手是陕商的首领张恂、一个与他父亲同辈论交的商界元老。徽商与陕商各有根基，江演的姐姐江柔入宫为嫔后并不甚得宠，徽商的靠山主要是前首辅关守箴；陕商的靠山则是次辅孙金鼎。关守箴死后，徽商虽然还有唐甄等关党残余可以依靠，但势力大不如前：陕商趁势崛起，在各大商业领域蚕食、挤压着徽商的地盘。徽商首领江演的父亲江国茂以和为贵，不和陕商争斗，反与陕商首领张恂共同创办了北新路桥公司。这公司从注册到旗下的筑路权都是由江国茂一手操办，却愿意与陕商分润利润。很有效，双方和平共处了两年。然而，随着陕商的靠山内阁首辅孙金鼎的权势越来越大，张恂渐渐地不安分起来，陕西商会在人参、粮食、盐、矿产、交通、茶叶等各个领域攻城掠地，严重挤压了徽商的生存空间。忍无可忍下，江演准备对张恂发难。“咳～咳～”正想着心事，忽然传来两声咳嗽，白发苍苍的江国茂忽然出现。“父亲，您怎么来了？”江演大吃一惊，自从北海路桥走上正轨之后，江国茂便让儿子执掌江家的生意，自己返回扬州养老，不料今日竟从扬州来到了南京。“咳～汝想好了？真要与张家翻脸？”老父亲颤抖着问。“父亲，张家得寸进尺，儿实在忍无可忍”。“唐侍郎（指唐甄）已升任阁老，又是帝师的身份。汝就不能再等几年，等皇太子承继大统之后再动手？”“父亲，儿也想再等几年，可那张家仗着孙阁老的势，不断地抢占咱们家的生意。若不反击，迟早会将吾江家吃的渣都不剩”。江国茂沉默了，许久说了一句：“汝既然要出手，一个北新路桥怎么够？须得下狠手，不给张家喘息之机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