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二十章 春笋（十一）

“老爷，江家又在收购咱们的粤东造船股票，已经接近三成了”，手下人向张恂禀报。这些日子张恂凑了些钱，增持粤东造船仓位到三成半，然后便没钱了，对方却财大气粗，持仓量接近三成。“唉！只好去求那个人了！”张恂叹了口气，吩咐下人道：“备轿，去孙宅”。那个人指的是陕商的另一位首领孙豹人，此人乃商界奇才，仅用三年时间就挣了千万两家当，成为可以与张恂并肩的陕商巨头。平时，张恂与孙豹人一直在争着陕商第一人的位置，所以不愿意向他低头。可如今火烧眉毛了，只能向乡党求救。毕竟他俩平时再如何斗，也只是陕商内部矛盾，对外，依旧是铁板一块。“贤弟，愚兄此番栽了。贤弟若能帮愚兄一把，愿唯贤弟马首是瞻”，张恂说着说着，老泪横流。见他如此凄惨，同为陕西人的孙豹人兔死狐悲，一股同仇敌忾的心情油然而生。“张兄放心，小弟愿注入两百万两拉高粤东造船股价，抬高他们吸货的成本”，他说道。“多谢贤弟”。“张兄，小弟认为真正的争斗不是在股市，而是在朝堂之上。您何不找找孙首辅？”孙豹人忽然问道。“唉！首辅位高权重，未必会管生意场上的些许小事”，张恂有些不确定。“无妨，孙首辅和关守箴素来不对付，您只须告诉首辅那江演是关党的余孽便可”。……南京孙宅，首辅孙金鼎正在后花园里种白菜，挥锄如雨，汗流浃背。“痛快呀，痛快！再无他事能如种菜般畅快！”老人家哈哈大笑，七十二岁的年纪，精神矍铄得很。种菜这习惯，养成于在奴儿干当总督的日子。那地方天冷，蔬菜少，所以没事种种菜，自给自足。“父亲，陕西商会会长张恂派人送了一副吴道子的《八十七神仙卷》和一封信来”，三儿子孙颖文走近禀道。孙金鼎自从前些年与关守箴党争失败被贬至奴儿干回朝后，便决心做个“清官”，不再收金银珠宝、田地丝帛，只收些土特产和古董字画。“哦，吴道子的真迹可难找！这《八十七神仙卷》更是其中的珍品！”孙金鼎露出了笑意，忽然想起还有一封信，命儿子取来一观。信中全是说的江国茂江演父子如何做局害人、请自己出手帮忙云云。哼！这些商贾辈，当予是什么人？堂堂首辅岂可插手尔等的生意之争？正欲写信拒绝，忽见信的末尾写道：“关党余孽欺人太甚，祈首辅替吾作主！”关党余孽？这江家竟是关老贼的人？孙金鼎忽然觉得江国茂、江演的名字好熟，猛然忆起：这不是科场舞弊案涉及到的江家吗？嗯，果然是关守箴的党羽！孙大首辅沉吟良久，忽然笑道：“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用长勺搅起一勺粪，往白菜浇去。……江演很得意，很快活，轻轻松松就打垮了商界元老张恂，没想到叱咤商场的张恂就这么倒了，股市的力量真的神奇！“父亲，很快粤东造船便不姓张姓江了”，他的声音得意中透着轻狂。江国茂皱紧了眉头，太顺了，不可思议。自己已经动了张恂的**，对方居然毫无反应？“莫要大意，那可是张恂”，他提醒着儿子。“老爷，不好了！刚收到通知，证券司认为伏波港的长期盈利能力有问题，拒绝了公司将伏波港注入北海路桥的申请”，有家奴飞跑着报信。“什么！”江国茂和江演面面相觑，对方的靠山、中枢的那位出手了！“给我狠狠砸，挂低点砸”，证券交易大厦二楼，孙豹人狠狠地下令，此前他偷偷买入了一些北海路桥用做砸盘之用。他的房间离江演的房间并不远，经常能遇见江演。哗啦啦的大单，让北海路桥的股价迅速跌至三成。张恂和孙豹人偷偷地吸入，汝弄我的粤东造船，我便弄汝的北海路桥，此之谓围魏救赵。虽然江氏父子拥有五成的北海路桥股票，但大量股票被人买走，依然引起了他们的恐慌。“买入，抬高股价，护盘！”江演焦急地低吼。汝砸我买，仗打到了白热化，忽有手下向江演禀报，“老爷，咱们没银子了”。“怎么可能？前一阵子，不是刚向信义钱庄、九洲钱庄、天翔钱庄申请了授信，随用随取吗？”“老爷，这几家钱庄忽然停止了给我们的授信。小的向九洲钱庄的管事打听了下，说是大明总钱庄发下话来，咱们的信用有问题，不得向咱们提供贷款。而且，不仅这几家，所有的钱庄都被打了招呼，不得向咱们贷款”。孙首辅之手可真伸得长！江演的眉毛弯成了一股绳，问江国茂：“父亲，要不咱们向唐阁老求援？”“没用的，皇太子殿下登基前，唐阁老决不会冒犯孙阁老”，江国茂想了想说道：“将汝准备买粤东造船的资金转入到北海路桥上来吧”。“可是，父亲，只差一点便成功了。岂可半途而废？”江演郁闷地说。“商战打到这个份上，很明显，江家和张家都奈何不了对方。既然如此，便只能谈和了”，江国茂叹道。“谈和？”江演大惊，“父亲，前些日子咱们将张家整治了一番，张恂如今得了势，又焉肯善罢甘休？”“无妨，商战中分分合合、吵吵嚷嚷乃是常有的事。那张恂身为陕商首领，绝不至于连这点胸襟都没有”，江国茂说道。……所谓谈和，自然是找块地方喝茶、聊天、谈判。“吾和江家无冤无仇，为何设局害吾？”张恂吼道。“尔等不断扩张利益空间，侵蚀我江家的根基，如何说无冤无仇？”江演高呼。孙豹才冷笑，“阁下是来向吾等挑衅的吗？”“非也，吾是来与两位前辈和谈的。江家愿拿自己持有的粤东造船股票交换贵方持有的北海路桥股票；同时不再进行商战”，江演温和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