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三十章 春笋（二十一）

“张兄，今年甘州、肃州两府收购的马匹数量剧减，只有往年的两成，不知贵号生意如何？”张记商号甘肃掌柜张朴愁眉苦脸地问孙记商号甘肃掌柜孙诚。甘肃的马匹买卖，原先大半由晋商掌控。自从光武帝收拾了和满清关系密切的八大晋商后，陕商后来居上，陕商领袖张恂和孙豹人几乎瓜分了大半甘肃马市，两家约定：山丹卫以北及山丹卫的市场归张恂，以南归孙豹人。“哎，临洮也是如此，只有往年的两成”，孙诚重重地一叹，“自从甘肃官府成立马匹贸易股份公司后，与养马户签订长期合同，抬高了收购马匹的价格。他们的收购价上驹十一两、中驹九两、下驹七两，比咱们高很多，很多养马户与他们签约了”。“孙兄，这该如何是好？”张朴问道：“要不咱们也提高收购价？”陕西商会素来团结，收购价都是商议好的，铁板一块。如果有外省的商号想在甘肃购马，便会遭到陕商的集体挤兑。他们会先将收购价抬高，等挤跑竞争对手再压低。“不可，这样一来，甘肃全省的马价都会涨。一则会降低商号的利润，二则、吾等与山丹卫、永昌、凉州、西宁、庄浪等地的世家关系密切，无需抬高收购价”，孙诚不同意。张朴很不服气，“那便纵容他们乱来？”孙诚叹了口气，“这公司乃是官商合办，背景极深，听说当今圣上极为重视马政，来硬的不成。他们提高收购价，不仅损伤了咱们的利益，也损伤了晋商的利益。吾去联络晋商，让山西、内蒙、陕西等地的晋陕马市不得与甘肃马匹贸易公司交易，看他们收购的马匹卖与何人”。“孙兄高见，此计甚妙”。三个月后，张朴来找孙诚，“孙兄，祸事了，那甘肃马匹贸易公司居然没在马市交易，而是直接去了各省的驿站，签了大单”。“哎呀，如此，此事难矣！”孙诚一屁股坐在了地下。……甘肃马政，民牧取得了很大进展，顾炎武的心情是欢快的，虽然目前只是在甘州、肃州、临洮三个府取得了大进展，其他各府进展缓慢，但他相信，假以时日，全省上下一定能形成人人愿意养马的良好氛围。“老爷，马匹贸易公司的陈掌柜求见”，随从禀告。顾炎武笑了笑，估计是又增加了一些养马户或者又签了几个大订单，向自己报喜来了！自己曾吩咐他，只要是有关于公司方面的事务，可以随时来见自己。这陈掌柜是个妙人，还真就时不时地来汇报一番，大多是报喜，偶有提出困难，自己也尽量帮忙解决。“顾参议，出事了”，一见面，陈掌柜的声音里便带着哭腔。“别急，汝慢慢说”，顾炎武亲自替他斟了杯茶，丝毫没有朝廷命官的架子。陈掌柜定了定神，说道：“公司派往山丹卫、永昌、凉州、庄浪等地的销售人员，皆被当地的世家大族赶了回来，派往西宁的销售人员一直没有消息，估计是凶多吉少”。“什么！这些世家大族有这么大胆子？敢杀人？”顾炎武有些不敢相信。陈掌柜苦笑，“顾参议有所不知，在咱们甘肃，世族的势力是极大的。和别处不同，甘肃的里长、甲首，很多都是世家大族把持，对百姓横征暴敛。大明朝征一分税，这些大族便敢征两分、三分，“赋税无准则，土地无清册”。这些土豪凶得很，采用地租、徭役、高利贷等手段榨取百姓，私设公堂，“揭背花”、“钉指甲”、“夹楔子”、“拔断筋”、“砸骨拐”等催租逼债的酷刑多如牛毛。有些土豪家中大梁，因经常吊打百姓，竟磨出了深槽”。“无法无天，真的无法无法无天！”顾炎武出离愤怒了，他不能容忍在这朗朗乾坤下，还有王法管不到的地方。“汝先回去吧，此事吾自有计较”。送走陈掌柜，顾炎武去找叶承祧，诉说此事。叶承祧一脸难色，“忠清有所不知，这些世族势力极大，除了甘州、肃州、临洮三府，其他地区的甲首、里长大多由这些世族担任。他们实际上把持着当地基层的民政，而且，家家都有私兵，可不好对付呢”。“叶公，难道朝廷拿这些土豪没办法？”“那倒不是，朝廷对这些土豪采取的是循序渐进地夺权，先是改土官为流官，接着又大力推行里甲制，里长、甲首一年一换。不过，这些土豪势力雄厚，换来换去，都是他们的人。若想动他们，非兵不可。走，随吾去见田抚院，是时候让那些土豪知道甘肃乃朝廷之甘肃了”，叶承祧气愤地说。两人来见甘肃巡抚田厥茂，田厥茂抚须不说话。这些年，甘肃的土豪们对他可没少孝敬，尤其是西宁马氏的族长马齐和他颇有些交情。“汝等说西宁马氏杀了甘肃马匹贸易公司派往西宁的销售人员？可恶！若果真如此，本抚定严惩不贷。只是凡事都要讲证据。没有证据，也不能随意派兵。两位请回吧，等本抚调查清楚后再说”。“请抚院拨给吾五百精兵，吾一定能将此案查得水落石出”，顾炎武大声请命。“这个～此事太过凶险，顾参议还是不要去了”，田厥茂不想让他去。“苟利国家，何惧生死！”顾炎武坚持要去。糟糕，早就听说这顾炎武是耿介的性子，这个事麻烦了！田厥茂好一阵犹豫。“抚院，马政之事，圣上十分重视，曾多次下旨询问此事。可这些土豪罔顾朝廷政令，将马匹贸易公司派往山丹卫、永昌、凉州、庄浪等地的销售人员，赶了出来，派往西宁的销售人员甚至失去了消息。是可忍孰不可忍，一忍，朝廷威信**然无存。吾定要上疏圣上，禀明此事”，叶承祧开了口。田厥茂心里一凛，这些土豪敢如此放肆，与自己的不做为有很大关系，若是传到皇帝耳中，没准自己收受土豪贿赂的事便会败露。与其让皇帝派人来查，不如自己查，万一有事，也好当机立断。“叶藩司莫要着急，上疏圣上倒显得吾等无能。这样吧，吾派抚标游击田植牧带五百精兵陪汝去，一定要将此案彻查清楚，还甘肃一个朗朗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