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四十四章 春笋（三十五）

“卖报，卖报，《大明日报》最新消息，朝廷颁发严令，各地买卖房屋废除‘找房款’”……上午，北直隶河间府静海县，古老的街巷中，一个卖报的报童，开始了每日的叫卖，这是他的工作，卖得碎银几两，只为补贴家用。“找房款”是大明朝房产买卖中，很多地区存在的制度，即找补房屋价格的溢价。比如，今天我把房子按一百两卖给汝，过几个月，房价涨到二百两，这个时候我可以要求汝再找给我溢价的这一百两。这意味着即使房价涨了，炒房客也赚不到钱。炒房客赚不到钱，房屋便只有居住价值，没有投资价值。朱亨嘉作为穿越客，自然知道“找房款”这种做法对房地产交易的危害。自从同意改革契税后，他便产生了搞活房地产市场、刺激经济、增加税收的想法。房地产业一火起来，一大堆配套的产业，比如木材业、家具业、建筑业都能火。所以，为了振兴经济，他老人家大笔一挥，各地废除“找房款”。根本目的就在于让房屋不仅具有居住价值，还具有投资价值。这等于是向全国各地发出了明确的经济信号：房子不仅可以拿来住，也可以拿来炒。同样的消息，懂的人自然懂，不懂的人永远也不会懂。“卖报的，来份《大明日报》”，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静海县大户郑宇驰拈起一个铜板，买了份报纸，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他是贩布的，这些年南来北往的贩布，有些眼光和头脑，属于懂的人。“发财的机会来也！”看着看着，猛然间从胸腔吼出了一声。前些日子，他看中了卫河不远处的一座旧院子。卫河的前身是隋代大运河的永济渠，属海河水系南运河的支流。虽然因为海运的发展，漕运不似从前繁华，但依然是县城的膏腴地段。郑宇驰觉得买下这座旧院子，放一段时间卖出，一定能大赚。可本地又有“找房款”的传统，即使涨了，涨的部分属于原房主，不属于自己，又怕为他人做了嫁衣，犹豫不定。这下好了，圣上下旨，废除“找房款”，买下这院子投资，一定能赚一笔。想到这里，郑宇驰身上一热，来到了卫河不远处刘家胡同里的那座旧院门口。“刘进才在家吗？吾将一百八十两准备好了，去官府办手续吧”，他热情地说。刘进才是他看上的这座旧院子的主人，一百八十两是早已谈好的价格。“哦，郑员外来了”，刘进才笑嘻嘻地与他打了招呼，然后伸出两根手指，“如今这院子一百八十两您可拿不去，得这个数”。“二百两？”郑宇驰有些不悦，“咱们不是早已谈好一百八十两嘛？汝怎可就地涨价？信用何在？”“郑员外莫非没看今天的报纸？朝廷颁发严令，各地房屋买卖严禁‘找房款‘。此令一行，房子可就好卖喽”，刘进才掏出一张报纸递给郑宇驰。“汝莫说房屋好卖，如今朝廷大兴海运，漕运可没以前兴旺，卫河一带的房产未必有升值空间，郑宇驰说道。“您莫要诓吾，实不相瞒，早上报纸刚刊出废除‘找房款’的消息，中午就来了两个商贩想买吾的房子。其中一个便开价二百两。吾因为和郑员外您有言在先，所以并未应允。如今，您若是肯出两百两，便将这院子拿去；若是不肯，吾便卖与其他人也！”刘进才的声音不卑不亢。郑宇驰的心里一紧，咬了咬牙，说道：“罢了，便依汝，二百两”。交了银钱，去官府办了手续，刘进才乐呵呵地回到了家，一进门，其妻赵氏便整治好了一桌酒菜。“夫君，事情办得还顺利吗？”赵氏的声音温柔如水。“顺利着咧”，刘进才乐呵呵地问道：“为夫今日表现如何？”“夫君真是神机妙算！一见报纸上刊出废除‘找房款‘的消息，便推测出房价要涨，又假说有两人来看咱们的屋子，出价二百两，成功唬住郑员外，生生多卖了二十两。妾身欢喜得不行，做了几个好菜，还买了坛老酒，为您庆功”。“呵呵，有劳娘子了。吾长说要多看书读报，如何？这里头真有黄金屋哩”，刘进才得意地大笑。……斗转星移，转眼间一年的光阴飞度，郑宇驰生意出了点问题，急需资金周转，便将买来的那院子挂牌出售。此时，府县区房价都已有所上涨，二百两买来的房子挂二百六十两出售，他觉得不算贵。不料，竟无人问津。挂二百三十两，还是无人问津。无奈，挂二百两，保本卖，居然仍无人买。“这是为何？”郑宇驰找来倒卖房屋的朋友问。“汝有所不知，如今涨价的，基本上都是城里的房子，卫河一带，乃是在城外，价格并未涨多少；且汝当初买这院子时，出价过高，比当时的市价贵了三成；最主要的是，自打朝廷颁布《交通法》后，栈道的数量和规模远远超过以往，陆运便利，运往北京的漕运，又转为海运，如此一来，来往卫河的商船明显减少，不如往年繁华，自然卖不上价”，友人的回答令郑宇驰很失望。“唉！本以为挨着运河，买房后能赚上一笔，不料竟卖不上价”，他长叹一声问道：“依您看，这院子挂多少钱出售为好？”“依吾看，一百八十两以上便可成交，可先挂一百九十两试试”。郑宇驰挂出了一百九十两的价格，还真来了一位感兴趣的，蛤蟆肚、水桶腰，一双小眼睛忽眨忽眨的，一看便是精明人。“郑贤弟，听说汝要卖房，吾来看看，不知作价几何？”来人说话的声音十分客气。郑宇驰认识此人，乃是城里做瓷器生意的大户丁贤。哭丧着脸说道：“吾二百两买的此房，如今情愿一百九十两卖出”。“一百九十两？”丁贤笑了笑，“贤弟这个价不算贵，吾买了”。他是目前第一个肯出一百九十两银子买这院子的人，郑宇驰怕他反悔，迅速领他去官府，办了手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