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府内载歌载舞,直到天色快亮时,大家才散去,楚擎也回到了卧房之中休息。福三估计可能看出楚擎不太赞同他赌钱这种事,所以第一时间给府里爱赌钱的棒槌们聚集到了一起,开始放局了。没钱不要紧,先欠着,等开了工钱再一起还给他。第二日一大早,楚文盛身上还带着酒味,满面红光的起了床,提前小半个时辰赶去了皇宫,大有一副从今天开始就好好上班好好工作的干劲。临走之前老楚还问了下福三,楚擎这腿什么时候能好,然后又问了一下包管家,有没有什么办法让楚擎的腿好的慢点,争取在痊愈之前去皇宫一趟,也好让天子知道好大儿受了工伤。看那意思,如果楚擎入宫谢恩之前腿好利索了,他可能会亲手再砸一下楚擎的狗腿。楚擎起来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了。这就是兼职的好处,如果睡懒觉,千骑营有事,楚擎可以说他在户部忙活,户部有事,他可以说他在千骑营忙活。伸伸胳膊抻抻腿,楚擎望着已经消肿的脚踝,试了试,还是有些疼,一时半会离不开拐杖。洗漱了一番,吃了点东西,楚擎带着福三走出了府门。刚跨过门槛,门子指了指远处一顶官轿。“少爷,一大早就来了,也不知是等谁。”楚擎定睛望去,官轿停在对面,抬轿的是两个家丁打扮的壮硕汉子。见到楚擎望去,其中一个汉子回头对轿子里面的人也不知说了声什么,随即轿帘被掀开。一个高瘦的老者钻出了轿子,身穿官袍,玉带很是显眼,从三品!老者长须及胸,精神抖擞,腰杆挺的笔直,五六十岁的年纪,精气神十足。一出轿,老者看向了楚擎的位置,面带笑意,微微颔首。楚擎知道了,这是找自己的,不过死活回忆不起来哪里见过这个老头。杵着拐杖,楚擎蹦蹦哒哒的跳了过去。施了一礼,楚擎不解的问道:“这位大人可是寻学生?”“好后生。”老者满面笑容,上下打量了一番楚擎:“名门之后,一表人才,老夫章松陵。”“原来是礼部右侍郎章大人。”楚擎神色微变,再次施了一礼。章松陵抚须一笑:“楚大人不必多礼,老夫专程来寻你的,知楚大人公务繁忙,今日特意告了假,等候了片刻。”一句话,透露很多的信息,首先章松陵是特意来找楚擎的,其次是以礼部右侍郎之尊,却没有让门子通报,而是一直等在门口。楚擎连忙表现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章大人这是何苦,派人通禀一声便是,何须等在这里。”“无妨,楚大人勿要介怀。”楚擎脸上表现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可心里却暗暗戒备着。“不知章大人寻下官是?”其实按级别,楚擎也不用自称下官。因为实际上千骑营副统领不属于吏部授官,而是宫中的品级,不是一个体系的。不过自称下官也没问题,毕竟对方是礼部右侍郎。之前搞的李文礼和周有为,都是左侍郎。要知道一左一右,云泥之别,虽然看似只是高了半个品级,可实际上右侍郎都被称为“小尚书”,去九寺当寺卿,算是平调,往上升一步就是尚书,下放到了地方,也是督管一道军政大权的土皇帝。当然,不包括兵、工二部,兵部右侍郎是半个武将,工部右侍郎…那就是说整下去就整下去的小歘歘。除了兵、工二部外,其他四部,吏、户、刑、礼的右侍郎,都可谓是可以问鼎尚书大权的国朝实权大哥,包括邱万山也是如此,只不过在户部里被卫长风压的太死了。值得一提的是,这也就是新君登基后老邱的靠山倒了,加上不是出自世家门阀,要不然单凭这家伙一肚子的坏…一肚子的能力,卫长风未必能压得住他。就说这礼部右侍郎章松陵,绝对称得上是跺跺脚京城抖一抖的人物。左右侍郎负责的事情完全不同,就好比左侍郎周有为,安民啊、科举啊、祭祀之类的,都他负责,负责全京城相关事务,右侍郎不负责,但是却要统管全局,说的直白点,那就是全国朝和“礼”有关的事,都他负责,不用去亲力亲为,负责大方向,然后让左侍郎去做,出了事,左侍郎背锅,干好了,右侍郎领功。左侍郎想要升迁,就要不停的背锅,让右侍郎积攒功劳,只要够头铁,加上一些运气,直到有一天右侍郎成了尚书,或者外放了,左侍郎才会升上去,开始领功,不用背锅,这是朝堂之上和各部衙署不明文的规矩。而古人最重礼法,礼部权柄虽不如吏部,却也仅在吏部之下,可想而知章松陵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了。“千骑营副统领,行踪诡秘,不显声名,无人知晓其身份,暗中,却不知为我大昌朝流了多少血汗立了多少汗马功劳,老夫佩服至极,心中敬仰,却不成想,原来这庐山真面目竟是个俊俏后生,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章松陵抚须笑着,望着楚擎,脸上满是欣赏之色。楚擎微微一笑,可心里,却不是很喜欢这种目光,这种被别人很欣赏的目光。欣赏二字,褒义,可这个褒义,却建立在一种地位不平等的基础上。只有哪个领导说很欣赏某个下属。没听说过哪个儿子说他很欣赏他爹。只有年长者,欣赏年轻者,没有年轻者,说是欣赏年长者。除此之外,当一个素未谋面自我感觉比你地位高的人,对你流露出欣赏的目光,已经算不是很隐晦的表达了双方不平等的地位与关系了。“章大人。”楚擎心里不舒服,却未露声色,不解的问道:“你寻下官,是因为?”“自是有事,老夫想问,千骑营与京兆府查这商贾,究竟要查到何种地步。”楚擎瞳孔微缩。难道查商贾,触碰到了章松陵的利益?其实关于这件事,楚擎不是没考虑过。他又不傻,得罪全京城的商贾,几乎就等于得罪了至少一半朝臣。之所以知道商贾有靠山还敢这么做,正是因为他并不觉得京城官员会因为一个月多交个几十上百贯的税而跟他拼命,又不是让一个人交几千上万贯,大家都交点,养成交税的良好习惯,总不能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千骑营和琅琊王吧。楚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皱眉望着章松陵:“下官愚钝,不知章大人何意。”章松陵的目光越过了楚擎,望向了楚府的牌匾,久久,这才缓缓开口道:“本官以为,这经营京中石料铺子的掌柜,都是良善之辈,楚大人以为呢?”楚擎哈哈一笑:“下官也是这么以为的。”章松陵脸上闪过一丝错愕,没想到楚擎这么知情识趣,随即再次抚须大笑,露出了那种让楚擎极为厌恶的“欣赏”表情。楚擎毫不怀疑,如果自己不是如此年轻,而是五六十岁,哪怕四十多岁,这老家伙,断然不会是这个态度。官场上很多人就是这样,你岁数比我大,那我官职比你高,你官职比我高,我资历比你老,你资历比我老,那我就岁数比你大,总之,我必须压你一头,我得欣赏你,要不然,你就是不懂尊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