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行,也被叫做一手托两家,两面得便宜。当初楚擎建盖韬武殿的时候,也就是在找陶家庄户之前,大致了解了一下京中牙行,最后得出结论,四个字,丧心病狂。如果不找陶家庄户的话,楚擎就要找牙行,按照程序,他是将钱交给牙行的,假如要雇一百个人,一人一块钱,钱不给上工的百姓,而是给牙行。这一百块钱给了牙行后呢,牙行找人组成“施工队”,找够一百人。牙行不收施工队的钱,但是扣,类似于中介费。从楚擎那里,牙行收了一百,施工队完工了,他给人家五十,甚至是三十,这三十,一百人分。这就是牙行,一百块是市场价,不会黑楚擎这种官员之后的钱,他们不敢欺负任何世家门阀或是官员,但是他们会往死里欺负百姓。如果百姓自己蹲北市拉活呢,也不行,因为没人会雇佣他们,雇佣很多百姓上工的府邸,不缺钱,不会贪这个便宜,他们会找牙行,找这个中介平台,因为这个中介平台有保障。牙行欺压百姓体现在了方方面面,比如流民老家受灾,虽然地被毁了,可是地契还在,还在他们的怀中贴身收藏着。牙行就会派人在流民中打探,哪个流民有地契,锁定目标后,花言巧语骗,说要去谁家谁家上工,只要做够几个月,等灾情过去了,老家那边的官府将地平好,房子盖好,熬过这几个月就可以回去了。可实际上并非如此,他们会让不识字的百姓签署一些保凭、契约、文书。最常见的便是奴籍,将这些百姓变为奴籍,还不是奴户,成了奴籍后再被卖进谁家的府邸,那么这个百姓的地契,也归主人所有,当然,昌律不是这么规定的,但是因为律法不健全,牙行就会钻漏洞。这名百姓成了某府的下人,是不允许随意离开的,一旦离开,就是逃奴,而昌律对逃奴的处罚极为严重。府邸不收你地契,可是这地,你也没办法回去种,就拖着,看谁能拖死谁,你还在我府中待着,我有一百种办法让你就范。运气好的,拿地契换了自由,出了府成了自由身,可地契没了。运气不好的,地契被夺走,更有甚者,府里和牙行打个招呼,甚至都不用冒名顶替,直接将这个百姓的地契转到了别人的手里。昌京就是再大,容纳的百姓,那些达官贵人府里容纳的下人,肯定是有数的。可这么多年来,各个府邸总是买奴,买不够,有多少买多少,根本原因就是在于他们都是畜生。就说章府吧,章府低价从牙行那里很多很多买来地契,这些地契,都是人牙子从流民手中骗来或是抢来的地。那么这些地谁来种,肯定是府里的下人去种。所以经常会出现这种情况,某个流民家里受灾了,然后一路乞讨来到了京中,地契被抢了或是被骗了,活不下去,只能卖身为奴,成了某个府邸的奴仆,最后又被打发回了老家去给这个府邸的老爷种地,结果到地方一看,种的,原来是自家地,当然,现在从法理上来讲,这地,已经是他主人的了。这种事,比比皆是,而促成这种染满鲜血产业链的,正是牙行!你以为你奋斗了几代人买了地,就真的是你的地吗,不,就是一个循环,你买了地,不是幸福的起点,而是你人生的终点,我一定有办法把地和你家房子“夺”回来,让你继续“奋斗”。抢你的地,将你卖身为奴,然后让你回去种原本属于你的地!城中所有牙行都被封了,其中六成都是死鬼金远志的,剩下三成,都是朴步成名下的,还有一成则是其他商贾的。金远志尸体被送到章府第二日后,章松陵命家中管家将一摞子地契和租赁文书送到了千骑营,楚擎直接将这些文书给了江月生,能套现就套现,不能套现都烧了,总之,京中不允许出现任何一家牙行。别忘了,除了金远志,还有朴步成等人名下的牙行。楚擎根本不用出面,南郊大棚建盖完毕后,让王通通带着两千流民前往了萧县,章松陵得知后,也不知是怎么和朴步成沟通的,又是一摞子地契和文书被送到了千骑营。就这样,南郊人力资源服务保障大厅开业了,大昌朝尚书令宰辅南宫玺的亲侄儿南宫平成为了京中最大的人牙子。陶若琳亲自在南郊庄子中挑选了三十名机灵的孩子,送去了大棚里,教授他们认识一些最基本的文字,以及如何保管文书处理契约等。而此时的楚擎,正坐在福来楼顶层,面前,正是京中豪商跋浩存。跋浩存站在圆桌后面,腿肚子有些转筋。原本他在福来楼吃饭,吃到一半,楚擎带着几名千骑营探马和一个半大的孩子走上来了。千骑营的探马们很粗暴的将其他人都赶走了,楚擎和那个半大的孩子坐在了他的对面,吓的跋浩存赶紧站起身,喊了声楚大人,暗暗猜测着楚擎的来意。楚擎给自己倒了杯茶,笑吟吟的没有开口,开口的,是他旁边半大的孩子,也就是二皇子琅琊王昌贤。昌贤没穿麒麟袍,而是一身儒袍,往那一坐,学着楚擎的模样,先是不怀好意上下打量了一番跋浩存,这才缓缓开口。“我听说,这京中车马行,都是跋老爷开的。”“是如此,这位小公子…”“我还听说,跋老爷曾放言,你不点头,城外的货物,城里的货物,拉不出去,也运不进来,是吗。”“这…”跋浩存看向楚擎,壮着胆子说道:“楚大人,可是专程寻老朽的,若是如此,不知寻老朽所为何事?”楚擎耸了耸肩,指向昌贤:“不是本官寻你,而是他寻你。”跋浩存望着昌贤:“不知这位小公子是?”“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小爷要和你谈一笔买卖。”“买卖?”“不错,城里的百姓,想要出苦力,拉车,运货,得去寻你跋老爷,若是哪支商队想要将大宗货物运进城中,也得找你跋老爷,除此之外,牛车马车,都要寻你,在城西,还有一处马场,是如此吧。”跋浩存回道:“是如此,老朽在京中,的确开了几处车马行讨口饭吃。”“那便好,过几日,小爷要让人去萧县拉石料,你出人,出车马。”“萧县石料?!”跋浩存明显是知道内情的,顿时露出了笑容:“好说好说,楚大人与这位小公子何须亲自前来,命人通禀一声就是了,往日里,章大人拉取石料,也是走的老朽的车马行。”“好。”昌贤微微一笑:“那花销几何。”“按照往年那般,少说也要动用车马百余架,若是还如以往那般,老朽哪里敢赚取楚大人的钱财,六百贯如何,路途虽不算遥远,可毕竟马力耗费不少,一次六百贯,两日来回,要知道以往,老朽都是收千贯的。”“倒是不多,那不知这六百贯,有多少落到那些车夫马夫和苦力手里。”跋浩存哈哈笑道:“这位小公子放心便是,都是群苦哈哈,给了多少拿多少,哪怕是不给,他们也不敢生事的。”昌贤把玩着手中的茶盏,再次重复道:“这六百贯,有多少落到那些车夫马夫和苦力手里。”跋浩存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了,皱眉说道:“这位小公子,你询问此事,不知是何…”“这样吧。”昌贤不耐烦的挥手打断道:“根据千骑营探马打探到的消息,你在京中的车马行,与不少百姓签了书约,将这些文书交给我,不必麻烦跋老爷了,我去与那些百姓们说,将钱直接给他们。”“这怎么成!”跋浩存面色微变:“他们本就是靠老朽的车马行户口的,你若是将文书…”“小爷只问你,给是不给!”跋浩存面色阴晴不变,看向了楚擎。如果是楚擎说这番话,他肯定是怕,或许嘴上会同意,但是只要离开这家酒肆就会去找章松陵以及他背后的靠山,可一个半大的孩子在他面前整这么一出,镇不住场子。昌贤的脸上呈现出了一种皇子不应出现的表情,略显狰狞:“小爷再问你最后一次,给,还是不给!”“给又如何,不给,又如何。”“好!”昌贤二话不说,抄起茶盏,直接砸在了自己的额头上,随即大喊出声。“禁卫何在,有人刺杀本王,快来人!”早已等候多时的童归带着一群宫中禁卫冲了上来,长刀出鞘。“扑通”一声,跋浩存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亡魂皆冒。楚擎站起身,看向福三:“是他吧?”福三点了点:“是。”楚擎冲着童归一挥手:“打断他两条手!”“唯!”除了福三,没人知道楚擎说的这个“是他吧”是什么意思。那一夜,在章府,绿珠想要护住自己最后的一丝尊严时,便是跋浩存粗暴的将绿珠环在胸前的手臂拉扯向了背后。刀鞘,重重砸在了跋浩存的手掌上,手指全部扭曲,鲜血四溅,惨叫连连。楚擎充耳不闻,只是对王通通淡淡的说道:“去,告诉章松陵,事关萧县,运送石料的车马,肯定要用本官信得过的人,跋老爷这点情面都不给我,那本官,也不好讲情面了,望章大人他理解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