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楚擎真的不懂抄家的流程,黄老四这才详细解释了一番。所谓抄家,其实就是罚没。如果宅邸是朝廷赐的居所,直接收回,如果是自己买的,没收就是。至于名下的产业,也都没收。不过还涉及到了一个问题,除了田产外,许多朝臣的产业并不是单独一个人的名下,而是和不少至交好友合伙干的。那么刑部就先要统计一番,被抄家的臣子占了多少份子,一般情况下都会让其他合伙的臣子继续经营,然后拿出一些钱财交给朝廷,就等于是将被抄家臣子的那一份一次性买断了再“赔”给朝廷。关于田产,就变成官田了,官府可以发卖,比市场行情低一些,尽快变现充公。在这个过程中,有一件事非常操蛋,那就是欠款纠纷。打个比方,章松陵倒了,直系亲属全都被拿下大狱,旁支子弟或许会被牵连,也或许不被牵连。而为了不被牵连,旁支子弟就会找关系确保自己不会出事。那么问题来了,主家都倒了,谁会给这些旁支子弟的面子?事实都会给,因为这些旁支子弟会签写“欠条”。再打个比方,章松陵挂了,他小舅子现在惶恐不安怕被牵连,然后找到朝臣,说我给你欠一张欠条,五万贯,你确保我别出事。一旦双方都点头了,就等于是章松陵死之前,欠了谁谁谁五万贯。而朝廷查抄章府后,得益六万贯,可这其中包括了五万贯欠账,那么朝廷实际上只得益一万贯,剩下五万贯要还“外债”,将这钱给收了欠条的朝臣。就等于是说,小舅子拿属于章松陵的钱,打了个欠条,给了朝臣,朝臣从本应该充公的钱里,拿出欠条上的数额,再保证小舅子不受牵连。有的时候也未必是欠条,还有可能是一些名贵的字画、奇珍异宝之类的,毕竟这种东西也没登记过,臭不要脸的朝臣站出来说那是他借给章松陵把玩的,现在朝廷抄了章家,那些字画和奇珍异宝就得还给朝臣。“欠条”这种事,多是保全亲族,而字画之类的,则是朝臣们要占便宜。因为是利益均摊,黄老四即便知道实情也没办法过多干涉,这也是他无奈的地方,不是不想改变这种情况,问题占便宜的人太多了。而且钱是给国库给朝廷,和他这个天子没什么关系,加上也不是天天有臣子被抄家,所以黄老四暂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楚擎听过之后,一拍桌子:“和你主子说,查抄这三个王八蛋的事,交给我来办,搞出来的钱,用来修路,怎么样?”黄老四没有马上答应,而是苦笑着说道:“这可是坏了规矩的事,你就不怕成为众矢之的?”“怕,怎么不怕,但是有两个要求,一,查抄的事,我千骑营衙署全权负责,刑部和尚书省不能干涉,二,出了事,天子要保我。”黄老四哭笑不得:“兄弟,哥哥我奉劝你一句,还是断了这心思吧,李文礼、周有为、章松陵,三人皆是侍郎,家大业大,盯上他们的朝臣,可不止…”话没说完,福三看向楚擎乐道:“少爷,真要是您操办这事,怎地也能榨出个两三万贯吧?”“两三万贯,还不够油钱。”楚擎笑道:“至少二十万贯。”说完后,楚擎看向目瞪口呆的黄老四:“你刚刚要说什么来着?”“他娘的干了!”黄老四一拍桌子:“交给朝廷十万贯,剩下十万贯,交于宫中,此事,包在我身上,兄弟我去说服天子!”楚擎:“…”黄老四又突然满面讨好的笑容,搓着手问道:“如若是多出二十万贯,剩下的,咱兄弟二人对半分,如何?”“好!”楚擎略显激动,端起酒杯,二人一饮而尽。不错,楚擎的心情很好,如果超过二十万贯的话,自己没准还能捞出不少油水,也好缓解一下债务压力。至于黄老四,心情就更好了。他这就属于是保底加分成了,真要是能搞出二十万贯,他保底分账十万贯,超出二十万贯,他又可以和楚擎对半分,美滋滋,占两次便宜。想到这,黄老四觉得自己是愈发英明了,还好没有和楚擎吐露真实身份,要不然,这便宜可就占不上啦。福三略显狐疑的问道:“你不过是个宿卫,如何说服天子。”黄老四一抹嘴,压低声音说道:“当今天子,那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莽夫,这狗日的若真是能得这么一大笔横财,怕是做梦都会笑醒。”楚擎也没想到黄老四胆子这么大,悄声问道:“好歹是天子,不能像你说这样和没见过钱似的吧。”“就是个没开过眼的土狗,此事包在兄弟身上,安心便是。”“一言为定?”“一言为定!”事情就这么定了,黄老四兴致高昂,和楚擎称兄道弟,一轮一轮的敬酒,仿佛又回到了边关,与好友们大口饮酒百无禁忌,不是什么皇子,不是什么天子,只是那个敢爱敢恨想要快意人生的马上将军。放纵了半夜,黄老四心满意足的与楚擎分道扬镳。上了岸后,楚擎和福三走向泰安坊,黄老四则是走向相反的方向,也就是宫中。一架朴实无华的马车从巷子口出现,黄老四被孙安轻轻搀扶了上去。上了马车,黄老四乐了:“不虚此行,朕,不虚此行啊。”孙安看的出来,黄老四很开心,不是解决了政务之后开心,而是像捡了钱一样。老太监酸酸的说道:“您这些时日忧愁了不少,老奴却没楚擎的本事逗您开心。”黄老四哈哈大笑,知道老太监是开玩笑,挥了挥手道:“若只是巧言令色之徒,朕岂会同意陈言将千骑营衙署交于他掌管,这小子,是有本事的。”“陛下您说的是,老奴对他也是佩服的紧,极有本事的年轻俊杰。”黄老四收起笑容,又气呼呼的说道:“楚擎倒是好,他那护院,真他娘的惹人厌。”孙安面色微变:“那叫福三的粗人,冲撞您了?”“到不算,只是…”黄老四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要说冲撞吧,肯定比这严重,一口一个老四,一口一个你三哥,那都算是欺君了。可问题是福三弄俩破杯子和四支筷子,一开口就扎他心窝子,完了还没办法反驳。好几次黄老四都差点没忍住说老子就是天子了。不过转念一想,老四又乐了,有得必有失嘛。虽然被你埋汰了一顿,但是你家少爷给朕弄钱了啊,哈哈哈,这买卖真划算。“罢了,这人虽是不知礼数粗鄙不堪,可毕是军伍。”黄老四到底还是大气的,微笑说道:“为国杀敌,屡立战勋,也是一条好汉,如此军伍,朕哪里会计较。”孙安也露出了笑容。提起这福三,老太监的印象太深刻了。之前修韬武殿的时候,这狗日的给手塞裤裆里,非说给咱家看个好东西,咱家不也没计较吗。不得不说,皇帝也好,天子近侍孙安也罢,都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当然,福三也没别的意思,见老太监的时候,他是要掏钱,关于黄老四,这家伙也没说他是天子,被叫做老四,怪得了谁。马车回了宫中,黄老四虽然喝了不少酒,却是海量,微醺都算不上,没有回韬武殿就寝,而是去了敬仪殿。坐在软垫上,黄老四脱了鞋,开始患得患失,怀疑楚擎到底能不能查抄出二十万贯来。换了别人说这话,黄老四肯定是不信的。可楚擎总是说一些令他无法相信的话,到了最后,就变成了事实,也不得不让黄老四相信。又问了几句孙安,老太监也不是很了解这方面的事,说不出个一二三。“等着看吧。”对于楚擎,黄老四还是比较期待的,一想到没准又能发一笔横财,脸上露出了一种不应出现在天子脸上的猥琐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