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县官道上,五十多架马车不紧不慢的前行着。打头的一辆马车,虽是朴实无华,周围却有不少护卫,护卫打着一杆大旗,上面写了“平安”二字,随行的二十余护卫,皆是平安镖局的镖师“消失”的灾民,有一部分人,就在这些车马上。周大头就是灾民中的一员,坐在马车上,小心翼翼,有些手足无措。这辈子,他第一次坐马车,脚都不敢踩实了。半个月前,济州受灾,鸡蛋大小的冰块砸穿了不少房子,紧接着又开始下雨,祸不单行,山还塌了,周围几个村都受了灾。周大头无父无母是个孤儿,以给里长家放牛为生,就跟着乡里乡亲们一起跑到了昌京,想着至少能从官府那混点粥水喝。可谁知到了官道上,一群自称是四安镖局镖师的汉子在那守着,告诉大家,去萧县,萧县有吃的,管够,深怕大家不信,这些镖师们还发了不少米。萧县距离昌京不远,大家也没多想,吃了米,跟着镖师往萧县走。结果快到萧县的时候,镖师又变卦了,说萧县没地方安置他们了,再往北走,去陈亭,陈亭能安置。陈亭距离萧县至少百多里,大家肯定不能去,准备回昌京。然后镖师又说,只要去了陈亭,一人发三百文。大家觉得镖师拿他们当傻子呢。谁知镖师和变戏法似的,掀开牛车上的布帘子,里面全是钱,一串一串的铜钱,有一个算一个,一人发了五十文,并且保证,到了陈亭,再给二百五十文。大家半信半疑,可怀里那五十文是实实在在的,最主要的是,一路上总有车马送来吃食,正儿八经的白面馍馍。走了两天,好不容易到陈亭官道了,那些镖师走了。正当大家觉得自己被骗了的时候,一个穿着甲胄自称叫谭少将军的人从县里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鼻青脸肿的县令。那谭将军素质很差,跳到马车上,一脚踹翻了几口箱子,里面全是钱,一人可以领取二百五十文。知道真有钱可拿的时候,大家欢天喜地。得了钱,足足三百文,一路上还有白面馍馍吃,大家觉得赚翻了。那没素质的谭将军开口了,问大家还想要钱不,大家点头,谭将军说那好,去魏县,到了魏县,一人再给二百文。这一次,大家信了,毕竟已经到手三百文了。再次上了官道,大家走啊走,走啊走,累的和死狗一样,好多人突然意识到离昌京是越来越远了,这可怎么回去啊。没素质的谭将军骑在马上,让大家再走十里路,大家只能信。过了十里路,一匹匹快马赶来,冲着岁数不大但是素质极其低下的谭将军行礼,然后将一个个包袱和箱子扔在了大家面前。好家伙,煮熟的鸡蛋,肉干,香喷喷的馕饼,每个人都能领一个包袱。大家又有劲了,继续向着魏县进发。好不容易到了魏县,大家也终于领到钱了,那叫一个美滋滋。结果谭将军走了,说什么要接下一批苦力去,大家就很懵。又蹦跶出来了一个人,自称什么户部右侍郎的管家,很斯文的一个人,亲切的问着大家,还想不想要钱了,大家说想,这管家说那就继续往北走,进了旬阳道,再给五百文。有人想吃鸡蛋和肉干,有人想要钱,反正大家就是继续往北走。不过这管家带着人记录着什么,还不停的询问,是不是为了赚钱哪都能去,爹娘儿女在哪,有没有人照顾,想不想有个房子有地种如何如何的,问的大家不明所以。又走了好几日,终于到了管家说的目的地,旬阳道官道。大家都累坏了,脚上全是水泡,这一次大家是反应过来了,不能再被骗了,这都快干到边关去了。可惜,他们还是没经受得住糖衣炮弹。一架架马车又出现了,一个个膀大腰圆的汉子,这次没好言好语的商量,直接给他们扔马车里了。有人哭喊,有人叫骂,可一进马车里,都没声了。周大头也是如此,十七岁的年纪,长的壮,还想反抗,挨了六个大逼兜子,然后被扔进了马车里,进了马车,傻了。还是四个包袱,进去四个人,一人一个。拆开包袱,五百文,外加一张书约,好多人不识字,但是外面有人解释,什么桐城中转站雇工,每日工钱二百文起步,不用马上签,先去桐城,到了桐城,一人再发一贯钱。一贯钱,周大头活这么大都没摸过一贯钱。好多人也没摸过,想摸一摸,最后就老实的待在马车里了。第一次坐马车的周大头,很紧张,一辆车里四个人,大家相互交流着。这一问才知道,好多人不是一起来的,有一个人提前两天到了陈亭,等了两日才跟着大家一起来的。提前两日到的这家伙,是个精瘦的汉子,老光棍一个,庄稼汉,种不了地,遭了灾,是第三批被“骗”到陈亭的,停留了两日。这家伙是个老司机,心眼多,一路上得了不少钱,想着爱咋咋地,反正钱在怀里揣着,总不能还抢回去吧,真要是想抢,一路上也不可能给这么多吃食。就这样,周大头就一直坐在车中,听天由命。就在几个时辰前,又一架马车跟上了,就是打头的那一辆,里面,是一个女子带着一个孩子,周大头刚才把身子弹出去望了一眼,正好车里那女子也探出了脑袋。周大头发誓,这女子一定是全天下最美的女人,要不然,马车旁边岂会有那么多镖师护着。周大头还怀疑,这女子是不是皇妃啊,这么漂亮的人儿,一定是皇妃。刚过旬阳道,大家被拦住了,一个自称是什么知州的人,带着不少辅兵,要什么路凭。很嚣张,很跋扈,那知州有些胖,色眯眯的。周大头害怕,他怕官,官员总是能说一些他们听不懂的话,然后再治他们的罪。结果那车中带着面纱的女子下来了,说她是什么搞命夫人,还提了个人名,叫楚什么。那知州吓的裤裆都湿了,最后带着人从城里搬来了大量的吃食,还有酒水。周大头不敢偷看那女子了,果然是搞命夫人,连知州都怕被搞没了命,太厉害了。可周大头不知道的是,他不是第一批被“骗”到边关的人,也绝对不是最后一批,源源不断的流民和灾民,都被“骗”去了边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