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铁匠铺,苏御一眼认出那人。虽然昨天他蒙着面,可那双眼睛却早已印在脑海。再次见到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打铁汉子,年纪在三十岁左右,体格健壮,皮肤黝黑。手中铁锤挥舞,打铁手法熟练,俨然是个老手。四目相对,打铁汉子微微一怔,但他反应很快,收拢心神继续打铁,仿佛没看到人进来一般。小嬛并未察觉什么不妥,一走进屋里便高声介绍苏御身份。铁匠丢下手中活计,连忙带着一名学徒少年过来行礼:“铁匠孔孝林,拜见郡马爷。”“学徒孔秀,拜见郡马爷。”“不必多礼。”苏御和煦道:“我要锻一把剑。”“什么样的剑?”“长三尺,重两斤。”“如若是普通的剑,一昼夜便能打出来。”“普通剑,要么太软,容易伤刃;要么太硬,容易折断。我都不喜欢。”“如若要好剑,价格稍贵一些,而且是两种不同硬度的铁包锻而成,着实需要些时间。”“慢工出细活。我能等。”孔孝林一挥手:“屋里有剑模子,请郡马爷定个具体样式。”苏御一笑,跟随孔孝林向屋里走去。二人靠近时,孔孝林低声道:“陈家酒肆掌柜,随时可以见面。”——苏御在铁匠铺逛了一圈就出来了,随便掏了点钱,算作锻剑定金。走出铁匠铺,小环嘟囔道:“姑爷竟骗人,不是说要买修甲刀么?”苏御坏笑道:“说什么你都信,你一定是个小笨蛋。”小丫鬟嘟嘴,老大不高兴,却不敢再说什么。从西边走到东边,折腾了一趟,大半个时辰就没了。不知为何,苏御总感觉好像有人在盯着自己。可几次驻足瞭望,却看不出什么异样。忽而小嬛嘟哝道:“姑爷今天又学不成家法了。”“家法那东西学不学还能怎的?只要我端正良心做人,一准没错的。”“怕只怕良心端正了,可家法却没端正。”“咦?小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姑爷,要我说您还是看看家法吧。唐氏家法与众不同,规矩很严的。我给您举个例子来说,您作为唐门赘婿,有些地方是不能去的。且不说什么孟家、西门家、皇室赵家的地盘你不能乱走,更还有万花楼、美仙院、彩云阁那样的艺馆,就更不能去的。这要是被唐云知道,一准告到唐府戒律院。是要打板子的。可惨可惨了。”苏御眯了眯眼睛,看着小嬛故作惊悚的样子,他也故作惊悚道:“还有戒律院呢?把赘婿当和尚了?我好害怕呀!”“怎么,姑爷不知道吗?”小嬛眨眨眼,举起一根手指:“你看吧,还是要学家法不是。”“哼!不学!”“这又是怎么了呢?”“我就不学,等着挨板子好了。我就不信端正良心,还要挨打!”“姑爷,您就别犟了。”“我就不!”小丫鬟气得翻白眼,好一阵无语。——来到东府马厩。马厩里最老最瘦的那匹马就是苏御的。其实这匹白马年轻时是一匹军马,在西北战场上留下许多血汗。据说它以前的主人是神策第三师中郎将孔孝先。孔孝先英年早逝,可在他活着的时候,是孔家(唐门八大姓)的顶梁柱。年纪轻轻便担任安西大将军,与牧亲王联手踏平西域立下不朽战功。后来这匹马落到嘉峪关守将苏常胜手里。苏常胜死后,白马就一直留在苏家干苦力。老马力乏,苏家早有换马的打算,可苏家外债累累,又没钱去换。最后当做“嫁妆”送给苏御了。“姑爷,您的马也太瘦了吧?”小嬛看着这匹老掉牙的马,实在有些看不下去。苏御指着马道:“从华州赶到洛阳,长路漫漫几百里,全凭老马陪伴。这马极通人性,难得的好马。你可知它今年多大年纪了?”“多大呢?”“比你爹年纪都大。”“骗人!”“你爹今年多大?”“爹爹今年三十六了。”“哦,那没有你爹年纪大,它今年三十五岁。”“哇,三十五啦。”“怎么样,很不一般吧。”“是挺不一般的……”小丫鬟欲言又止。见苏御过来,马夫连忙小跑过来,殷勤伺候着,找来马鞍辔头安装上去,请姑爷上马。苏御从兜里掏出一枚银币,递给马夫,说,这马太老,牙口不好,平时多喂些细粮。马夫堆笑,满口称是。路上,小嬛牵马步行,老马慢悠悠地走着,与小嬛步速保持一致。不经意间,小嬛手中辔绳已经耷拉下来,而且小嬛却浑然不觉。“小嬛,来与我同乘?”苏御拍了拍马背。小嬛扭过头来,满脸苦涩道:“姑爷,且不说家法不允许,就是允许,小嬛也不敢骑的。”“为何?”“看这马就快散架子了,小嬛担心一骑上去,它就塌了。”“我看不至于。”他们一路向东走,即将来到东门的时候,从小巷里跑出来两个人。一高一矮。高个子的那位身材魁梧,短打衣衫,一看就是打手。而矮个子的那位衣衫华丽,头戴紫金冠,一看便知身份不凡。紫金冠少年看起来年纪不大,也就十七岁左右。他好像在哪惹了一肚子气,正无处发泄,突然见到苏御骑着马,他冲了过来,指着苏御大声喊道:“你给我站住!大老远我就看到你,你不是苏常胜的儿子苏御吗?跑我家来当姑爷,也不注意点形象。你看你骑得这叫什么马!肋巴骨一条一条的,肚子还是瘪的,瘦得像条狗似的,你好意思骑出去?就不担心给我们唐家丢脸吗?”“这位是……”苏御指问小嬛。小嬛连忙道:“是嫡长孙唐麒,麒麟的麒。”“喂!你这小丫鬟也不懂事。看到我,你怎么不行礼?还有没有家法啦?!还把不把我这长子长孙放在眼里啦?我爹死了,你们就这样欺负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