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秋宫,飞香殿。曹太后一阵阵头疼,而下体的创口依然没有愈合,不时流出脓水。突然觉得好冷,打了一个寒噤。太后又发烧了,头靠隐囊,侧卧榻上,裹着厚厚的棉被。榻边有四个火盆,曹小宝还令宫女再添两个。连续做过几次噩梦,太后不敢再回小室里睡,便睡在空旷的大殿里。在榻边用屏风遮住,还挂了许多驱邪避鬼的道家符箓。最近太后的烦心事多着呢,一想到军队掌握在别人手中,她就惴惴不安,烦闷挂相。这时犁万堂走了进来,太后微微睁开眼睛,曹小宝把宫女们轰了出去。曹玉簪沉声道:“刺杀一个赵挺,有那么难吗?”犁万堂道:“回太后,杀赵挺几乎是不可能的。”曹玉簪的眼神变得锋利起来:“什么叫不可能?”“他身边总有三百骑兵卫队,而且自从被墨匪……”“不要跟我说困难,如果不困难,我还要你干什么?你说杀赵挺难,还有杀李建成难吗?那当初李世民是如何办到的?冒顿鸣镝弑父又是怎么做到的?你就不能训练一支这样的军队吗?”犁万堂跪倒:“太后,赵挺杀不得。现在张云龙与赵挺是交替上朝,可见他二人已有串通。一个上朝,一个守在军队里,其中一个出现状况,另外一个就会……”“够了!”太后愤怒坐起:“犁万堂!当初龙啸天那般猖狂,单点你的名字挑衅,我是如何保护你的?我不但保护你的人,还保护你的名誉,不可为不周到吧?吕石与你是冤家对头,我就派吕石去对付龙啸天,结果吕石死在他的手里。吕石有多大能耐你不是不知道。我让他去,就是让你看看清楚那龙啸天有多厉害。我再派洪盾去找龙啸天,连续折了多少高手才制服他?难道你看不出我的苦心?都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如今我用你,怎的就这般难?”犁万堂磕头道:“若臣死能换来赵挺一命,臣愿意死十次、百次。可是太后,臣死没用啊。刺杀赵挺极易引发哗变。当初八关哗变,有五大将镇压。若五大将哗变,谁来镇压?”曹玉簪几乎是吼叫出声:“叔叔的第二师,赵亚夫的金吾卫,都会保护我!”“咚咚咚”突然报门鼓声响起。曹玉簪不再说话,有小太监跑了进来,跪道:“禀太后,太子太师曹圣请求觐见。”“他怎么来了?”曹玉簪微微蹙眉,突然扭头瞪视:“好你个犁万堂,还知道请救兵了?哼,不要以为叔叔来我就能饶你!”曹圣觐见太后,告诉她一个秘密。这时曹玉簪才终于想明白天赐帝的种种布置。原来,天赐帝从来就没信任过自己。天赐帝宁愿让本家皇族夺位,也不会让异姓独揽大权。太后突然放生大哭。哭罢,冒了一身的汗,身上的烧倒是退了去,今晚她没做噩梦。——景行坊,锦衣卫衙署。金线走蟒的张密仰着头走路,那股傲慢的气势把“不可一世”展现得淋漓尽致。今日要不是有一位与他身份相当的人提前留话,他都懒得回到这里。张厂公叉腰站在门口,望见那位与他一样穿超品官服的人,大老远就笑了笑。“劲锋找我何事啊?”“好久没见到张兄,甚是想念。”“唉!别说那些客套的,我还很忙。”“敢问张兄,最近在忙些什么?”“杀赵挺!”现在张密身边都是一群非常有规矩的人,张密微微一斜眼,那些人就规规矩矩站在门口,就好像钉子一样立刻钉住,没一个人跟进来。苏御皱眉:“我怎么听说太后现在不想杀赵挺了?”张密冷哼一声:“凭我对太后的了解,那只是口头上不想杀。”苏御相信张密的判断是正确的,而这个张密已经膨胀到了不需要太后下命令,他就要替太后除掉心患的地步。毫无疑问,太后是喜欢张密的,非常非常喜欢。可她越是喜欢,就越担心张密死掉。“张兄,以前你干什么我都不过问的。但这次不行。”“为何?”“你的忠心太后早就体会到了,你的能耐太后心中也是一清二楚。现在你是太后的左膀,而没有人是太后的右臂。太后不想失去你啊。”“劲锋这话从何说起?”“还能从何说起?当然是太后亲口与我说的。太后说,现在她只有一臂,很担心出事。”“劲锋这话……恐怕不大对吧?太后会当着你的面这样说?”“太后说,我这个人越来越懒惰,我猜她这句话也有鞭策我的意思吧。”“呵呵。”总是很诚实,突然骗一次人才更具有欺骗性,而这次苏御得逞了。那些话太后从来没跟苏御说过,可苏御认为太后是这样想的,而张密也是这样认为的。张密自己也清楚刺杀赵挺很难,尤其是在安西郡王府被血洗之后。现在赵挺警惕性很高,除了上朝,基本就是回到军队。而他与张云龙真的是交替上朝。大家都看得清楚,两位辅政大臣有了默契。这样一来,更能震慑太后不敢随意动他们。张密有心杀赵挺,可他一直没下定决心。既然此时得到太后明确授意,张密就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屋里没人,苏御依然压低声音:“太后要想掌兵权,迟早要干掉五大将。但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一定要慢慢来。五大将也是人,也有生老病死。他们的部队也不是铁板一块。水滴石穿,迟早渗透进去。”张密点点头:“我看,太后的那番话就是在说你是她的右臂。只是最近劲锋确实是很少上班。我想不明白劲锋为何如此?”不能让张密觉得自己是他的竞争对手,就好像两个人在太后面前争宠似的,因此苏御道:“张兄,我与你不一样。我永远也不会成为太后的右臂。你怎么忘了我是门阀的人?我现在所作的一切,也不过是在为别人铺路。等我都铺好了,太后一准把我踢开。之前我离开京统,就是因为看到这个远景,所以才离开嘛。可洪盾那个笨蛋不能接住这个盘子,弄得一团糟,连续引起三场哗变,所有太后又想起我来了。哎,我现在也很难啊。那洪盾凭借老资格,在京统里与我对着干。还抢我功劳。与张兄在锦衣卫一手遮天相比,我太弱了。”“洪盾?他算什么东西!”一提到洪盾,张密的脸色突然难看起来,看来他与洪盾也不对付。苏御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张密站起身,伸手指着北面骂道:“那老不死的以为自己是谁!跟我说话竟还敢用命令的口气。他吗的。下次他要是再敢这样跟我说话,我就给他两个耳光!”张密要抽洪盾耳光,这很显然是不合适的。但苏御不会再多说什么。如今张密正是得意时,劝他的话说多了,就讨人嫌了。让他膨胀去吧,凭借洪盾的实力,到时候还不知道他俩谁扇谁耳光。苏御听说过,四百来斤的大胖子洪盾会一手“掌中星”,据说那功法十分厉害。当初他也是通过选拔才进入后宫的。据说当年他力压群雄,拔得头筹。如今五十多岁的他,正是内力与体力俱佳的时候。像个大相扑似的。如果拼功力,张密不是他的对手。要想治洪盾,反而是花听风那种人更拿手。因为花听风够快。苏御掏出一份名单来:“我要带梅红衫去办点事。”“什么事?”张密毫不客气拿起名单看了看,忽而一皱眉:“怎都是文官?”“查税。”张密想了想,突然笑了:“我明白你的意思。应该让红杉活动活动了。否则太后又要在我身边安排一个萧宠。”苏御笑了笑。随后苏御带着京统卫队和梅红衫的白虎营到处走访检查。每到一处,都把税官吓得瑟瑟发抖。别说坊署和县里,就是京兆府见到京统和锦衣卫联合行动,都吓得满脑门是汗。玄甲大将军张云龙的“父亲”,京兆府尹张乙寿亲自出门迎接,与苏御谈笑风生。而梅红衫就带着人到处查账,把账目翻了个底儿掉。梅红衫本质上是个武人,她根本就不懂税务。为了增加她的专业能力,苏御从户部请来两名抑郁不得志的中年帮办。经过他们出手,查出一大堆问题来。张乙寿屏退旁人,亲手捧出一盒金元宝放在苏御面前:“苏大人,请笑纳。”“唉!张大人这是干什么呢?”苏御站起身,满脸不痛快:“京兆府账目整体看来是清晰的,是完整的。稍有纰漏,都是手下人欺瞒造成的。”说罢,苏御挥袖走了。张乙寿当天撤职三人,捉拿一人。夜间,让乖巧家奴送三千万到长安郡主府上,被唐灵儿毫不客气地收下。“灵儿,你怎么又收钱?你这是在害我!”“你敢吼我?”“你别冲我瞪眼睛,总之我觉得你不对。”“我不管。别人不敢收,是因为他们害怕被查。可我们是唐家!谁敢查我?”军阀家的财权人脾气真是暴躁,想那唐宽在清化坊掌财权二十年,养成了那样的脾气。若唐灵儿也干二十年,估计跟她四哥也会是一个德行。说到底,人的脾气还是实力支撑的。不过唐振那人倒是很少发脾气…“有好人不学,非学你四哥。总发脾气,脸就长了。”“我愿意!”“长成驴!”“唉!苏劲锋你别跑!你给我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