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七章 维护

红黑寺后院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谭沁儿指掐小锤，用小指拢了拢额边卷发，塞到耳后，继续附身雕凿树根。一群孩子在她身边饶膝嬉戏。不久从门里走出一名冷面女子，把孩子们都带走了。雁教主似乎从来不笑，不通世事的孩子们私下里称呼她为大理石阿姨。一阵风吹来，并没引起谭沁儿的注意，她还在聚精会神雕刻，浑然不知背后出现一名身材挺拔的白袍剑客，剑客头顶简单束发，长发飘逸。剑客靠近，笑了笑：“沁儿。”谭沁儿猛地扭头：“五师叔！”“不要过来。”李漠白摆了摆手，摆手间黑气弥散开来，逐渐魔化的他并没有完全失去理智，但他已经感觉到身体不适，有时感觉自己不是自己。李漠白看着陷入惊诧的谭沁儿，叹了口气道：“我今天来，是想通知大家。以后你们见到的陆笑、花听风、李漠白，可能不再是你们熟悉的人。”“为什么？”“可能与我们修炼的功法有关。我担心我会变得像儒尚农一样唯利是图冷血无情，又或者像冯真青一样从来没把你们当人看待。我会隐居一段时间，尽量找到破解此功的法门。”李漠白苦笑一声，对沁儿打了个响指：“若几年后我们再相见，我还是这幅模样，那我依然是你的五师叔。如果我不能对你打响指，那就不是我了。告诉所有人一起来找我，不要留情，直接杀掉我。否则死的人就是你们。”李漠白说了一些让谭沁儿犯糊涂的话，然后就闪身离开了。有一刹那，谭沁儿感觉李漠白变得好陌生。愣了半晌，谭沁儿把消息告诉雁悲鸣，雁悲鸣叹了口气，骂了几句什么。在她心目中，李漠白花听风依然是不听话的臭小子。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鬼花样。谭沁儿了解雁悲鸣，雁悲鸣的心从来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冷酷。包括这次杀儒尚农，为何一定要带着朱雀，或许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她担心自己下不去狠手。事实也是如此，致命一击来自朱雀。儒尚农脊骨断裂，雁悲鸣才掰断了他的脖颈。她这样做，似乎是想掩盖什么，又好像故意表现出什么，以此来保持自己的冷酷教主人设。作为教主，她必须清理门户，否则就没有资格当教主。就好像朱雀认为连自己外甥女的仇都报不得，还有什么资格当大总鸨。“这个消息要告诉大家吗？”谭沁儿扣着手指问。雁悲鸣情绪不高的说：“仅限于小旗长以上知道。”“明白。”答应一声，谭沁儿跑了出去，告诉屠彪他们。她又要去告诉唐怜、李勋等人，屠彪让戴鹤跟着她一起出门。小姐俩先跑去美伶馆，又坐着毛驴车赶往景行坊，一路上总能见到金吾卫。以前见到金吾卫，姑娘心里都觉得烦。可现在她会先看一眼旗号，有一半几率见到秦王所属金吾卫，让姑娘感觉亲切。偶尔碰见熟人，还会大声招呼。比如上次来北市剿匪的射声卫统领李道。小姐俩嘻嘻哈哈去见李家货栈找李勋，现在李勋不光经营货栈，还经营秦王私下的那十处房产。秦王总说狡兔三窟，这十处房产他是不打算卖掉了，就这样不温不火地经营着。赚到的钱就用来养活兄弟们，李勋每两个月才去郡主府交账一次。而苏御也很少来他这里查账，只是偶尔派童玉过来走走看看。人近中年，容易发福，现在李勋已经胖得没人样。与三年前的小酒馆掌柜相比，现在的他就是一个典型的暴发户大老板。锦衣博带，肚皮滚圆，引得沁儿抬手敲了敲。姑娘的眼睛突然笑成两道弯月，说李勋怀胎九月，快生了。神教弟子都通知过了，最后还要去清化坊，小姐俩坐着毛驴车踢踏而走。……昨晚秦王在清雅小筑过夜。这一晚上翻来覆去，着实辛苦了些。说来，婉婷姑娘身高腿长，身材窈窕。她瘦脸长眼，虽算不上国色天香，却也有三分秀气在里头。二十一岁的姑娘，充满活力。唯一不美的是，这妮子活力过于充沛，有些降不住她。这一晚上，赶上与郡主十个晚上，把苏御累出眼圈发黑。已到卯时，苏御睡眼惺忪坐起。西门婉婷四仰八叉扒在榻上，苏御抬手一巴掌，打在她的皮股上，唤她起来。她赖着不起。突然睁眼，又要来。后被苏御强行揪起，穿戴整齐，让她去正妃屋里行晨昏定省之礼。“我不去！”西门婉婷怄气坐在榻上：“她又不是长辈，我给她行什么晨昏礼？”苏御正色道：“在我家里，就要遵守我定的规矩。要以正妃为尊长。否则以后我就不来你屋。”西门婉婷楼住苏御脖子，愁眉苦脸，央求道：“那什么时候才能不去？我不想给她行礼。”苏御笑了笑：“行个礼，你又不掉块肉，哄她开心也就是了。”西门婉婷怄气不语。苏御语气平和：“其实唐灵儿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坏。你对她的了解多来自传言，说她如何严厉，如何霸道。可你要知道，人们只爱传坏话，却不传好话，正所谓人言可畏。其实与唐灵儿相处久了，你就会发现她身上有许多好品质。她看似严厉，但只要你遵守规则，她是不会故意找茬难为你的。而且她惩罚人的手段非常单一。我与她一起过了三年，她对家里丫鬟施展过最严厉的刑罚，你猜是什么？”西门婉婷觉得苏御是在强洗唐灵儿名声，显得不屑一顾。苏御郑重道：“只是打手板。”西门婉婷撇嘴眯眼，半抬手指着苏御：“你骗人。”苏御苦笑一声：“日久见人心吧。时间久了，你就知道是真的。”苏御转过身来，盯着西门婉婷：“你光说她不好，你以为你的名声很好？”苏御在榻上找到那块落红白绫，递给西门婉婷看：“你还能有落红，让我感到很欣慰。若是按照外面传言，我想你十二三岁可能就不会有落红了。”“一定是韩浩他们毁我！”西门婉婷激动地说。“你别光骂韩浩，你的名声与他几乎可以划等号。你想唐灵儿能喜欢你吗？”苏御站起身，准备离开：“所以你们需要心平气和的过一段时间，增加了解。拿出自己的善意，换取别人的善意。最终还是让自己过得舒心。”嘱咐西门婉婷几句，苏御赶往宵凤阁，又来安抚唐灵儿。只说昨夜感受极差。唐灵儿要看落红，苏御丢垃圾似的把白绫丢到榻上，唐灵儿让王珣掀开来看。王珣面带嫌弃之色，用指甲掐住，掀开一角，见到红色，便决定把这块白绫丢掉。苏御担心这妮子没安好心旁生枝节，于是给童玉使了个眼色，童玉跟着下去了。卯正时分，有丫鬟上来报门，说西门侧妃与两位美人一起过来给郡主问安。苏御猜测，西门婉婷为了避免尴尬，所以才跟着冯瑜孔婷一起过来。这可能是小太监王当给她出主意。姓王的小太监，看上去就是个精明人，眉心长有一颗芝麻粒大小的平痣，不显得丑，反而显得精神些。秦王与秦王妃端坐榻上，先接受侧妃行礼，随后是美人行礼。这套仪式结束，还有秦王和秦王妃的训话时间，训话结束才开始摆案上菜。所谓礼仪之邦，处处都有规矩。当然，苏御并不觉得礼仪太多是一件好事。对于西门婉婷来说，她对这种环境不陌生。她本身就是顶级贵族家庭的孩子。有些规矩在她身上已经成为习惯。所以在一些细节上，她比孔婷和冯瑜做得还要好。苏御唯一担心的是她不肯给唐灵儿行礼。为什么一定要维护唐灵儿？此时已不是赘婿，还有必要那样做吗？看董事长对待得力CEO的态度，就能想明白这些问题。再直观一点，看刘备如何对待诸葛亮。三顾茅庐，请得卧龙出山，可关羽张飞两位核心大将心里不服。若此时刘备不力挺诸葛亮，资历浅薄的诸葛亮如何管理两位功勋卓著的核心部门经理？此时唐灵儿面临的情况有相似之处，西门婉婷不服。如果苏御不管，而是把难题直接甩给唐灵儿，那会让她非常辛苦，很容易闹矛盾，家里就会乱。有西门婉婷引发的乱象，还会影响到未来的孟璨和詹佑妮。唐灵儿就更难办。一旦唐灵儿压不住这帮妖孽，苏御就会遭罪。侧妃、美人礼毕，唐灵儿开始训话，拿出一本厚厚的《家规》来。刚要发出去，被苏御一把按住。苏御正色道：“我的家不需要明文家规。大家都是成年人，应该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没有必要拿一本家规来约束。从现在开始，我的家里只有一条规则，郡主认为是对的，就是对的；郡主认为是错的，就是错的。不存在争议。”当唐灵儿的权威得到绝对维护时，她也就不用下狠手去争了。紧紧掐着《家规》的手，渐渐松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