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许青宿在书房。父子俩讨论了一会儿朝政上的事儿,朱标天资聪颖,许青稍一点拨,他就能心领神会,怕自己忘记,又拿小本本记下,方便以后温故知新。小本本很厚,封面写着《干爹语录——叄》,许青瞧见不禁莞尔。朱标不好意思笑笑,“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嘛。”“嗯,说的是,这个习惯很好。”“嘿嘿……”朱标收起《干爹语录》,随后小眉头微微皱起,“干爹,有些事我在心里憋闷很久了,你能帮我解惑吗?”许青踢踏着棉鞋上了床,“上来说。”“哎,好。”朱标进了里侧,挨着许青,说道:“是关于父皇的事。”“是朝政上的事吧?”“嗯,干爹你真厉害,一下就猜到了。”朱标惊叹。许青好笑道,“你父皇对你宠到没边儿,也只有朝政上的事,你们才可能会有分歧。”“说说吧!”朱标点头,蹙眉道,“按理说,子不言父过,可父皇…有些时候我真觉得他做的不对。”许青问道,“你是指朝堂,还是批阅奏折,亦或推行国策?”“朝堂,更准确的来说,是对官员的管理。”朱标道,“文武官员的关系一直不怎么好,而且有越来越恶化的迹象,于国而言,这并非是好事啊!”小家伙儿小脸皱巴巴的,拧着眉头,一脸忧国忧民。“唯有将相和,国家才能更好的发展,可现在…干爹你是不知道,每天的奏折,近三分之一都是文武官员相互攻击,力气都用到内耗上了,唉……”看到小家伙儿如此表情,许青忍俊不禁,实在是太可爱了。“干爹,我跟你说正事呢。”朱标不满。“咳咳。”许青收起笑容,正经起来。朱标继续道,“造成这个局面,父皇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更让人生气的是他的态度。”“他什么态度?”“不以为然,任凭发展。”朱标恨恨道,“这也罢了,有时候明明是文臣有理,他却站武将一方,有时武将有理,他却帮着文臣,我就搞不懂了。”“你父皇一直都不是讲理的人。”许青小小吐槽了一句,而后补充,“这话别记啊。”“知道啦。”朱标敷衍了一句,继续忧国忧民,“就这他还说再过个七八年,把大位传给我呢,这样发展下去,到时候朝堂指不定会是什么样子呢,我哪里接得住啊!”小家伙苦恼坏了,“干爹,你想想办法,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许青想了想,道,“我有两个问题,你先回答我,第一,你父皇全是反向站队,还是有时候公道?”“相对来说,讲理的时候多些。”“嗯,第二,这些事儿你有跟你父皇说过吗?”“说了,他不听啊!”朱标气呼呼道,“为这事儿还吵了一架呢。”许青贱兮兮道,“谁吵赢了?”“哼。”朱标双手抱臂,小脸扭向一旁,“我不跟他一般见识。”接着,又气苦道,“干爹你还笑呢,这可是大事啊!父皇行事很多时候都……非君子所为!”许青一脸严肃,“标儿,我问你,你是愿意做君子,还是愿意做明君,是愿意做好人,还是愿意做好皇帝?”“做明君、做好皇帝。”朱标不假思索。说完后,又问,“君子和明君、好人和好皇帝之间,有什么冲突吗?”许青点头,“大多时候是有的,比如你父皇这次玻璃内销的做法,虽然不太光明,但却出奇有效,不是吗?”“这是好人和君子的行为吗?”朱标点头,“这个能理解,心慈面软做不了皇帝……”顿了顿,“干爹,我有些明白了。”“你明白了?”“嗯。”朱标道,“干爹的意思是,大多时候都无法兼顾所有人的利益,身为帝王应该考虑的是如何让更多人的人受益,当少数人和多数人利益冲突时,应当站在多数人的一方。用干爹的话来说,这叫利益最大化!而很多时候,为多数人谋利,势必会动到少数人的利益,为君者,应当以天下大局为重,不能只顾自身品德。”朱标重重点头,“干爹,我真的明白了。”许青定定的望着小家伙儿,忽的笑了,他很欣慰,这些年的言传身教,终于起了效果。当然,这和朱标自己的努力也是分不开的。未来大明有朱标这样的皇帝,定可更加繁荣。“可是…干爹,还有件事我不理解。”“你是指你父皇处理文武关系的做法?”“昂。”朱标点头,“这个我真的想不通。”许青沉吟片刻,道,“有些事现在告诉你,还为时尚早,还可能让你产生知难而退的念头,想必你父皇也是出于这个顾虑,才没有给你解释。不过……估计你父皇也没想到你竟如此优秀,罢了,就告诉你吧。”“干爹你等一下。”朱标蹿出被窝儿,拿着书桌上的笔墨、走到床头柜前、掏出小本本,“干爹你说。”许青哑然失笑,“不用记,这些即便不说,终有一天你也会明白,这些不是你现在操的心,就当给你解惑了。外面凉,进被窝来。”“好吧。”朱标重新钻进被窝,“干爹你说。”许青斟酌了一下措词,开口道,“党争,历朝有之,它是一把双刃剑,它可以巩固帝王地位,但同时也会扰乱朝局。”“文武沆瀣一气,帝王的权威就会下降,甚至被架空,打比方来说,你推行一道国策,所有人都反对且统一口径,还能推行下去吗?”朱标皱了皱眉头,“不是还有中旨吗?”“中旨,也得是皇帝权威尚在的情况才有效。”许青解释了一句,“同理,若党争激烈,政务便会懈怠,于国于民都非好事。”“所以得有个平衡,你父皇偏帮,就是为了保持平衡,互相攻击者不到三分之一,也在良性范围内。”“当然,有些臣子表面上斗得你死我活,暗地里却是穿一条裤子,朝堂上的争斗是做给皇帝看的,所以有了锦衣卫……”许青伸了伸懒腰,“小子,现在懂了吗?”朱标听完,整个人都不好了。许久,才讷讷感叹:“我真是……是我太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