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曹昂会有这种想法并不奇怪。他和楚云经常接触,时间一长,视野愈发开阔,学到的东西也越来越多,思考问题的方式不再固化。现在的他,出谋划策的能力虽然还比不上荀攸、郭嘉这些顶级谋士,但是要比起袁绍,那简直是强了不止一星半点。“师兄莫要着急,我倒是觉得,今夜不妨休整一下,让袁军稍微放松一些警惕才好。”曹昂想了一会儿,自己就能悟透其中缘由,点头道:“嗯,也是!袁绍明知道我们就尾随在他们身后,今夜若是趁夜袭其营寨,袁绍必定有所防范!”“师兄果然悟性极佳,一点就透!”楚云笑道。“你也别光顾着夸我了!倒是说说你到底有什么打算?”曹昂更好奇楚云会用什么法子对付袁绍。“嗯……大破袁军的事,师兄你就不要再考虑了,咱们的任务自始至终都只是要拖延袁军的步伐,一切等叔父他老人家率大军跟上来,再做打算!”楚云的话虽然足够理性,但对于正怀揣着满腔热血的曹昂来说,还是难免有些泼冷水的感觉。“师弟,别这么扫兴嘛!你就想个法子,哪怕让咱们只是稍微赚点儿甜头出口恶气也行!你可别忘了,当初你和徐晃将军不在营里的那几天,袁绍他们是怎么用箭楼欺负我们的!”曹昂知道凭自己和楚云的关系,要是能软磨硬泡一下,楚云必定会妥协。面对曹昂的请求,楚云着实头疼,可想起二人的情谊,只能点头妥协道:“好吧,如果师兄你执意要给袁绍一点颜色的话,不妨今夜就动手。”“啊?你不是方才还赞同我的观点,说今晚不易动手么?”曹昂没想到楚云当真说变就变。“如果用正常的手段夜袭敌营,那当然不行,但要是换个法子,来一手‘声东击西’之策,那就不一样了。”“什么?‘声东击西’?别卖关子了,师弟,你快细细道来吧!”曹昂平时练剑也好,学习兵法也罢,都是细水长流,一向不紧不慢。可每当事关战事,尤其是与他亲身上阵息息相关时,他就像个急先锋似的,总是沉不住气。这既是他的优点,也同样是他的缺点。“好吧……”楚云叹了口气,只好贴近曹昂的耳朵,低声道:“师兄,这声东击西之计并不难,只要……”曹昂仔细将楚云的法子听完,一拍大腿喜道:“好!太好了!今晚就这么干!你别跟我抢啊!我要亲自率兵前去出这口恶气!”“好,那我在后方掠阵,随时做好准备接应你。”楚云早就料到曹昂会提出亲自率兵负责此事,因此将如何确保曹昂安全,在脑海中仔细过了一遍。——深夜,子时。留下一座临时搭建的空营地,楚云、曹昂以及孙策三人率领各自负责统御的人马,拔营而去。为了掩人耳目,楚云特地留下几百精骑做诱饵,在营地周边安插的火把非但没有熄灭,反而还增添了不少火光。这,自然是为了让袁绍那些不敢靠近查探的哨骑们,误以为曹军骑兵们夜间都在营中休息,并无异动。而楚云等人,则绕了原路,向东北方向行进。期间,楚云让孙策率领本部骑兵,大张旗鼓地向延津方向移动。所谓的大张旗鼓,并不是人人都高举火光生怕不被别人发现。而是欲盖弥彰般地零星几个打头之人举着火把,装出好像不希望被察觉到的样子。当正打算休息的袁绍听到有一支骑兵“秘密”直奔向延津时,吓得他赶紧起身穿上盔甲,下令唤醒全军,向延津方向驰援。本来已经做好今夜会被劫营的袁绍,没想到曹军不按套路出牌,矛头并不对准他的营寨,而是指向守军兵力并不算充裕的延津。“坏了!坏了!若是敌军两万精骑当真趁夜接近延津,恐怕延津就要落入敌手了!”自是手中大军机动性远逊色于敌军精骑的袁绍,这回像念经似的重复着说道。沮授却怀疑地看向负责报告军情的哨骑,冷眼问道:“我且问你,你当真瞧见敌军精骑朝着延津方向去了?”“回禀大人,小的看得千真万确。”“那敌军究竟有多少人,你可瞧清楚了?”“这……夜色太黑,敌军只有前头零星几人举着火把,不过黑压压的一片,再加上马蹄声浩大,小的不敢确定,但敌军的数量一定不少!”袁绍打断沮授的话,焦急道:“还问这些干什么!敌军定是倾巢而出,否则何必避开咱们的营寨,特地偷偷摸摸跑去延津呢?他们定是觉得难以攻克我们大营,所以去袭击延津了!”郭图上前拱手道:“主公!延津还屯有大量粮草,万不可在这时丢失,事不宜迟,属下建议主公即可下令追击敌军,至少赶在第一时间能援救到延津!”“郭图先生说得是!只要延津城门未破,就还有回旋的余地!”审配也难得地赞同起郭图的观点。毕竟延津内存粮太多,关乎自家根基的事,袁绍帐下这些谋士在这等关键时刻,还是能暂且放下党派之争,优先解决难题的。若是他们时刻都只顾着内斗,袁绍也走不到今天这一步。沮授将众人的急切看在眼里,眼珠却来回转个不停。事情看似确实如众谋士所说的那样,敌军似乎打算趁夜绕过袁军主力,偷袭延津。从战略上讲,这是一步好棋,如果能成功避过袁军的哨骑,很有可能会成功。但沮授的直觉告诉他,这其中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主公,延津内尚有近两万守军,属下倒是觉得,不必太过焦急!所谓‘急则乱’,不如再多派哨骑追上去,打探四周和延津方向的动向,再做定夺!”袁绍哼了一声,道:“张郃说过,敌军数量虽不多,但各个都是以一当十的精锐!这个时候再不知道着急,没准天还没亮,延津就要易主了!到时候咱们连延津的城门都进不去!”看样子,袁绍也并没有糊涂到觉得张郃完全在危言耸听。在他看来,曹军精骑或许也没有张郃说得那么夸张,但张郃先前的言论,绝非是单纯在替自己的失败找借口。也就是说,曹军那支精骑们,哪怕不是天兵下凡,但绝对是一支精兵猛将组成的劲旅。“可是主公,如今营中尚有不少粮草,若是主公您率军紧急向延津驰援,这些粮草如何运输?”“这有何难?留下辎重部队看管即可。”袁绍已经懒得去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主公!这若是敌军的调虎离山之际呢?您一旦率大军离营向延津赶去,敌军若是杀进营里,辎重兵们如何抵挡得住敌军的铁蹄?”“照你这么说前怕狼后怕虎还打什么仗?再说曹军的骑兵都跑去攻打延津了,步军至少也有两、三天后才能赶上来,你担心得太多余了!”袁绍躁动地扇着手,脸色愈发不耐烦。见袁绍打定主意要向延津方向驰援,沮授知道自己现在磨破嘴皮也扭转不了袁绍的决定,反而会突增彼此间的矛盾,只得仰天长叹,悻悻作罢。进来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里,沮授已记不清自己有过多少次此时此刻这样的感觉。曹军的明枪暗箭阴谋诡计固然难以应付,可他终究能在黑暗之中开辟一条路来,洞察到敌军的目的。可是,当他面对袁绍的盲目自信刚愎自用,却实在是束手无策。即使看得再通透,主公不信,他又能如何?唯有叹息而已……——在袁绍的坚决命令下,还昏昏欲睡的袁军只得强撑着穿上各自的战甲,匆匆离开营寨,向北面的延津方向驰援。更要命的是,这些可怜的步兵哪怕赶路也只能依靠两条腿来奔跑,而曹军的战马们在昨日奔跑了数个时辰,但仍有余力。况且,负责做饵引诱袁军追击的,还是昨日几乎没怎么参加正面战斗的孙策本部。看着袁绍当真率军十万火急地离开营寨追着孙策而去,在远处藏身于黑夜中暗自观察的曹昂,实在绷不住笑出声来。“哈哈哈……师弟,父亲说得一点儿都没错!你是真的把袁绍给看透了!他真就如你所料,率军去追伯符将军了!”“只因他过分看重延津的得失,却一叶障目无法看清眼下的局势。”楚云的俊俏面孔上并没有洋溢着得意之色,而是轻描淡写地道:“师兄不必着急,等袁绍彻底走远,破晓之时,你再动手!”“好主意,那个时候这些辎重兵肯定也都在酣睡,我一出手,定能杀他们个人仰马翻!哎!可惜了那些粮食!一把火烧了着实让人心疼啊!”贪吃不足蛇吞象,曹昂一想到自己能大破袁军,又将视线盯在敌营的粮草上。“没办法,咱们只能尽量多拿一些,拿不下的,唯有一把火烧了。”这次楚云没有携带先前做好的运粮马车,而携带过多的粮草会降低全军的机动性,这让楚云断了冒险贪粮的打算。只要保证将士们的安全,尽可能压低不犯错,减少战损,那以后能从袁绍手里弄到粮食的机会,多得是!开玩笑,那个袁绍袁本初啊!在乌巢白送给曹操几百万石粮食的大善人!曹昂可以确信,这一夜,是他从小到大二十多年来,经历的最漫长的一夜。除了瞪大眼盯着袁军那一成不变的营地之外,他这一整晚是什么都没干。终于,熬到黎明时分,旭日自东方缓缓升起,让本就回春的大地再次重获勃勃生机。“师弟,是时候了,我可以动手了吧?!”曹昂的声音听起来,简直比要入洞房的新郎官还要激动!“可以了!师兄,万事小心!”见曹昂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楚云除了含笑叮嘱他两句以外,当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甘宁!许褚!吴尘!陈昭!准备好了吗?”曹昂如战前提气般冲羽林诸将们问道。“终于可以战个痛快了!”“就等您一声令下了!”“俺也一样!”“好!”曹昂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下令道:“羽林骑听我号令!冲锋!”一阵擂鼓般的马蹄声,将还在睡梦中的袁军辎重兵们纷纷惊醒。然而还不等他们穿上盔甲拿起武器,曹昂等人的战马,就已经冲到他们的面前。直接冲到松散的步兵堆里,羽林骑们无疑是各个化身来自炼狱的修罗。在使用长矛、马槊完成第一轮冲锋后,羽林骑们开始更换环首刀,于敌军人群中肆意砍杀。前一刻还沉浸在梦乡之中的袁军辎重兵们,本就不敌羽林骑们还要仓促迎战,大多在毫无反抗空间的情况下,就被一刀砍翻倒地。曹昂每挥出一剑,就能取走一个袁军的性命,与先前徐州之战时不同,曹昂发现袁军的单兵素养与吕布麾下的士兵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这些弱旅连俘虏招降的价值都没有,哎,袁绍也不过就是仗着兵多粮多罢了。”发出这般感叹,曹昂不再犹豫,下令对袁军斩尽杀绝。寥寥三千辎重兵,先前就有至少千人死在羽林骑们的第一轮冲锋下,有的刚走出营帐就被一枪捅穿胸口,也有还没拿起刀剑盾牌,就被高速奔驰的战马撞得整个人飞出几丈外吐血身亡。此刻一息尚存的袁军们绝望之下选择投降却不被曹昂纳降,最后只得硬着头皮战至全军覆没。整个过程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营寨中的袁军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楚云率众入营,当他意识到自己的内心几乎没有任何波动时,才迟迟为自己的麻木发出一声叹息。收起自己悲天悯人的心情,楚云看向斩获颇丰的曹昂,道:“师兄,事不宜迟,趁袁绍还蒙在鼓里,咱们快点装运粮草,装不下的也别心疼,付之一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