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寂静的极其可怕。若是在山野林间,深夜之中还能偶有几声夜鸦振翅、倦鸟啼鸣。可在这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就只剩下“静谧”二字了。子时已过,乌巢大营附近,除了还在巡逻却也无精打采、昏昏欲睡的士兵之外,其他袁军将士们已然就寝。帅帐之内,满脸通红的淳于琼正瘫倒在地,一手拎着空****的酒坛,嘴里说着梦话:“来!喝……”一支威风凛凛的精骑急速奔赴乌巢大营附近。“谁?!你们是谁?!”本来困得眼皮都快睁不开的巡逻士兵,在听到喧杂的马蹄声后,顿时精神过来,警惕地冲这伙精骑的头领问道。“我们是后将军蒋奇的人马!奉命来支援乌巢的防务!”乔装打扮过的曹操正故意压低嗓门,忽悠着袁军巡逻士兵。巡逻士兵们一看旗号和来意都对得上,警惕之心大减,松懈地随口问了几句,就放任曹操、楚云二人率精骑入营。捏了一把冷汗的二人没想到,当真这么轻松就大摇大摆地进了乌巢大营。几乎是几秒钟的时间,楚云和曹操就同时发现囤积粮草的谷仓位置,因为存粮的分量实在太大,导致谷仓太过显眼,再加上营中的火光不曾被彻底熄灭,所以要找到它确实是一件相当简单的事。曹操和楚云对换了一个眼神,便下令让将士们策马感到谷仓附近。这次曹操率领的是自家的精骑,楚云则是瞒着曹昂自己和羽林诸将们一起,率万余羽林骑来此。这次的行动说起来还是太过冒险,曹操和楚云一致认为没必要把曹昂也带上。曹军骑兵们得到将令,顿时将手中大多火把丢向谷仓。很快,火光升腾,熊熊烈火开始吞噬着数百万石粮草!可笑的是,直到这个时候,才陆续有熟睡的袁军开始苏醒。“起火了!失火了!”“谷仓起火了!快救火!”“……”得逞的曹操、楚云二人,见状,实在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并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成功烧毁了袁军的存粮。更可笑的地方在于,到现在,袁军都不曾发现,酿成火灾的罪魁祸首,居然就在他们的眼前。“袁军敌我不分到这个程度,这淳于琼身为统军之人,着实是个不堪重用的酒囊饭袋!”曹操冷笑着下判断道。“叔父,趁敌军正乱,让弟兄们杀个痛快吧!”这正是大破袁军的绝佳时机,楚云当然不想错过。“嗯,不过也要注意时间,若是拖得久了,袁绍收到消息必定率大军出城来援!”“喏!”一声应下,楚云下令让羽林骑全军向正忙着以杯水车薪之势救火的袁军们,发动冲锋!瞬间,根本没意识到这股骑兵是敌人的袁军阵脚大乱,不绝于耳的惨叫声在大营中不断回**。“敌袭!是敌人!”“啊!”“这是怎么回事……?!”乱作一团的袁军,喧嚣声越来越大,终于将因醉酒而昏睡的淳于琼惊醒!“出什么事了?!”淳于琼跌跌撞撞地爬起身,慌张地从一旁的剑匣中取出宝剑,开始向营帐外探头。一见谷仓的方向起火,淳于琼还以为是饮酒过度出现幻觉,当场直接用左手给自己一巴掌来醒酒。“啪”的一声清响,疼痛让他恢复清醒,但他在看清事实后,却宁愿自己还在醉梦之中。谷仓的火仍在燃烧,这意味着,他方才所见并非幻觉。“坏了!坏了!快来人!”顾不得把盔甲全部穿上的淳于琼,只提着一柄剑,就火急火燎地呐喊着,集结亲卫和附近的将士,朝谷仓方向飞奔而去。只见一支来路不明的近两万骑兵,正在自家大营中左突右杀,肆虐着自家的无组织将士!淳于琼意识到正是这股敌军纵火烧粮,当即大怒,随便从旁拦住一只受惊的战马,翻身而上。哪怕对方打着自家的旗号,淳于琼也知道,这伙人八成是曹军伪装的。“大胆逆贼!竟敢袭我营寨,焚我军粮!我要你们偿命!”借着酒劲儿,这淳于琼倒是像天王老子似的天不怕地不怕,只见他催动战马,因酒精麻痹神经而愈发不稳的手臂,却死死握着剑不肯放手。一旁的亲卫们见淳于琼如此冲动,只得策马跟上他,免得他出什么意外。杀得正起劲的曹军将士们,一见有零星几个敌骑策马而来,都吃了一惊。“这人活腻了不成?!”就连曹操也忍不住惊呼出口。“看他面红耳赤的模样,估计就是那嗜酒如命的敌将,淳于琼吧?”楚云嗤笑道。“甘宁!”“末将在!”“他就交给你了!”“喏!”甘宁兴冲冲地向楚云领命,便晃着铁锁,向淳于琼拍马冲去。醉意未醒的淳于琼见敌将冲来,哼了一声,如同把长剑当做长矛使用一般,直冲向甘宁。甘宁见状,是又好气又好笑,心想自己跟不少名将交过手,还从未有人敢如此轻视自己。只见他手中铁链如长鞭一般收放自如地向前一甩,如灵蛇出洞似的是既快又准,将淳于琼手中的剑身一缠,再稍微一用力,长剑便脱手而出,随着铁链一并落到甘宁手中。完全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的淳于琼,捏了捏空****的右手,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的兵器已落入敌人之手。在马上使用刀剑一类的短兵器,往往要特别小心,可这淳于琼却大摇大摆地横冲直撞,足以见得他此刻脑子并不清醒,仍是一片混沌。甘宁冷哼一声,铁链再次出击,这一次不偏不倚地砸在淳于琼的战马身上,疼得战马一声嘶鸣,前蹄乱蹬,直接将主人淳于琼摔下身来。在地上摔得七荤八素的淳于琼,在疼痛难忍之余,也终于恢复清醒。“我刚刚在干嘛?”心里这么默默扪心自问时,淳于琼才发现,自己已经被敌军的精骑包围。方才那一招,甘宁如果想,已经取了淳于琼的性命。只不过他实在不屑亲自动手杀这等鼠辈,这才让将士们将其围住,准备生擒之。曹操和楚云也没加以阻拦,任由将士们把刚刚回过神的淳于琼五花大绑起来,放到马背后面,才哈哈大笑着继续厮杀。袁军先前尚且不敌曹军精骑,如今主将被生擒,更是军心涣散,数万大军,就这么荒唐得被击败。望着弃营而逃的袁军,曹操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也就没再下令死追,而是带着几乎没有任何伤亡的精骑们,扬长而去。天明时分,曹操与楚云平安归营,曹昂听到二人的捷报,是既兴奋又生气。兴奋的是经此一役,袁绍失了绝大多数粮草,已陷入进退两难的绝境。生气的自然就是,这么大的一处好戏,他居然没能亲自参与。最后还是楚云好说歹说,以保证让他参加攻打延津的攻城战为诺,才让曹昂悻悻作罢。最是捏了一把冷汗的许攸,在目睹曹操和楚云得胜而归时,才总算长出一口气。万一这二位哪个有三长两短,他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结果就是,曹操正式给许攸摆了个简单的宴席,虽说算不得铺张浪费,但意义非凡。这代表许攸正式被纳入他曹操的谋士团队,成为其中的一员。对于刚来不到一天的许攸来说,能获得如此殊荣,全仰赖昨日他献策的功绩。之后,曹操下令密切关注袁绍大军的动向,防止袁绍离开延津向河北遁逃,同时做好攻城准备,等待高顺的陷阵营来大营汇合。一旦高顺和陷阵营一到,曹操会立刻下令,全军攻打延津。而另一边,延津城内,袁绍正在厅堂向众谋士大发雷霆。“许攸这个奸贼!逆贼!一定是他!泄露乌巢秘密的人,一定是他!”袁绍几乎是在歇斯底里地发泄着满腔的怒火。自打许攸昨夜不辞而别,袁绍下令翻遍整个延津都没有找到他的踪迹后,袁绍就意识到,许攸已经背弃自己而去了。“主公……主公请息怒啊!眼下最重要的是考虑如何全身而退!再去计较那叛徒的所作所为,也是于事无补啊!”沮授心里也不好受,他虽然觉得袁绍对许攸说的那番话过分是过分,但许攸直接背主投敌,是任谁都想不到的。然而沮授这番务实的劝言,非但没有起到效果,反而让袁绍将矛头对准了他。把沮授当做出气筒一顿臭骂之后,袁绍这才开始问起御敌之策。对沮授颇为同情的田丰上前一步,道:“主公,以在下之见,曹操不日将会率大军前来围城,不如弃延津、白马两地,退守冀州,待休养生息一年,明年春季,再与曹操相斗!”田丰给出的,已经是目前最符合局势的建议了。粮草不济,骑兵更是难以补充,士气更是一落千丈。袁军要在这种环境下和曹操继续死磕,恐怕要不了多久,待延津城门一破,袁绍和众谋士都要沦为曹操的阶下囚了。如果是之前,袁绍是绝对不会同意撤军的,他的自尊心绝不允许他做这种事。但是现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形势摆在眼前,容不得袁绍不退让妥协。袁绍仰天长叹,看着天花板黯然道:“好吧,传令,让将士们做好准备……”然而还不待他说完,一位传令兵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连招呼都没打一声。“主公!主公!”“干嘛慌慌张张的,曹操率兵打过来了不成?!”袁绍本就心情不佳,见状更是没好气地骂道。“主公,淳于琼将军被曹军送回来了……”“送回来了?!曹操会这么好心?!”袁绍大吃一惊,昨天夜里他匆忙赶到被烧成灰烬的乌巢大营时,始终不见淳于琼的踪影,本以为淳于琼要么是投降要么是战死,不曾想他不仅还活着,而且被曹操给送了回来。传令兵垂下头,不敢再多言。袁绍没多想,只是挥手招呼道:“走,诸位且随我去看看!”结果这一看,袁绍差点儿没气得当场把淳于琼一剑砍死!原来,这淳于琼的耳朵、鼻子被曹操尽数割去,已然面目全非!曹操此举,无非是在借此羞辱袁绍!“啊啊啊啊!!!”袁绍气得猛然一跺脚,狂吼道:“匹夫曹阿瞒!竟敢如此折辱我!我与他势不两立!”“主公息怒!曹操此举,意在激怒主公,与他决战!可见那曹贼也生怕主公撤回冀州,才用这等下三滥的法子!主公莫要睬他!以免正中他下怀啊!”哪怕先前被骂得狗血喷头,沮授还是矢志不渝地为袁绍出谋划策。“呼……呼……”袁绍不停做着深呼吸,意在平复情绪。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总算冷静下来。沉思了许久,袁绍最终还是一咬牙,向形势妥协道:“罢了,罢了!这一次,就让他曹阿瞒得意一阵吧!传令!全军做好准备,今日就退出延津,与白马的守军汇合,撤回冀州!”见袁绍总算脑子清醒了一次,沮授、田丰乐得像过年似的,齐声道:“主公明鉴!”这一次,就连一向只会出馊主意的郭图,都装哑巴不敢乱说话了。先前他一直认为优势很大,就算乱说几句,以袁军的势力,要干掉曹操还是易如反掌。但压下敌强我弱,是个傻子都看得出袁绍的处境已经相当危险。郭图还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的,这个时候,他一向是善于装聋作哑。主意已定,袁绍便开始着手离开延津。只可惜袁绍一下令,当晚,曹操就从安插在延津的细作那里,收到这消息。“诸位,看来袁绍还没老糊涂,打算明天就开溜。”曹操将众谋士包括许攸都叫到帅帐,把刚收到的情报公之于众。闻言,意在继续好好表现的许攸上前一步,道:“孟德兄,在下建议,应当趁今夜攻袭延津,不给袁绍逃回冀州的机会!否则一旦纵虎归山,后患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