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手看似简单的围魏救赵,倒是能行之有效地威胁到曹操,如果能够成功,曹军就必须退离冀州,以免被夹攻。“兄长的法子很好!就给那呼厨泉增兵三万,粮草五万石,兄长觉得如何?”其实这次袁尚没有别的心思,只是听袁谭的主意觉得可行,为缓和兄弟二人的关系,就痛快地答应下来。然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事在袁谭看来,他非但不想领袁尚的情,心中反而更是气愤!当初他在黎阳苦守了半个多月,力拒曹军进攻,三番五次向袁尚支援,可袁尚却在即将城破之时,才象征性地调给袁谭两万兵马。如今袁尚随便一开口,就愿意给素未谋面甚至八竿子打不着的呼厨泉增兵三万,让袁谭实在忍不住想:我身为你的兄长,又为你镇关守城,难道还不如区区一个蛮夷外人?!人与人的关系有时候就是这样,一旦恶化到几乎不可调和的地步之后,即使一方所做的目的是缓和二人的关系,另一方也只会用恶意去揣测对方。昔日的李傕与郭汜,也是因此而交恶最终走到互相攻伐的地步。“主公明鉴。”袁谭脸色阴冷地仿佛被刀削过一般应道。“啊,刺史大人进来连日征战颇为辛苦,在下敬您一杯!”与袁尚的低情商不同,审配看出气氛有些不对劲,赶紧打起圆场缓和道。眼看着审配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袁谭脸色稍缓,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也跟着喝了一杯。在审配的帮衬下,这场本不算和谐的酒宴免于不欢而散。——三日后。本来已经做好充足准备要乘胜一路攻打邺城的曹操,在收到最新的军情之后,心情愈发压抑。最后,他只得喊楚云一人前来,商议对策。夜已深,寂静的书房内除一盏烛火外,仿佛再无他物。楚云如约而至。“叔父。”他向烛火下似是在孜孜不倦捧读着兵书的曹操作揖,轻声问候。“来了。”曹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将竹简放到手旁,拍了拍身旁床榻的位置,示意楚云坐下。叔侄二人私下见面,楚云也就没客气,直接坐了下去。“不知叔父召侄儿一人前来,可是出了什么大事?”楚云很清楚,曹操虽然信任自己,但无论军事还是政事,都可以集思广益,让所有谋士一起商量得出最好的解决方案。而眼下曹操单独召见他一人,可见极有可能是出了不能声张的重大事件。“哎,匈奴有个叫呼厨泉的单于,在平阳带着一帮羌人作乱,如今已经快要打到河东郡了……”楚云一听,立刻就明白了。这件事如果放在平时,那不算什么大不了的。召集军队,择一良将率军前去平叛,就足够了。再不济,曹操亲自出手,那呼厨泉本就是曹操昔日手下败将,败于曹操之手后归顺朝廷,现在也不过是再收拾他一次。可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就大有不同了。曹军主力正与邺城针尖对麦芒,曹军如蓄势待发的利箭,随时准备离弦进攻,袁军则是做好拼死相抗的准备。呼厨泉也是料定这个时候,曹操腾不出手对付他,他才敢趁火打劫,直逼河东郡。更重要的是,这件事绝对不能声张,如果军中将士们得知河东郡有危险,军心必受打击,对即将展开的攻城战相当不利。这也是曹操召楚云一人来商量此事的原因。“叔父,侄儿愿亲自赶往长安,整顿兵马抢在呼厨泉前头,感到河东郡镇守!”司州虽大,但能最快支援到河东郡且有重兵驻防之处,唯有长安。若要救河东郡,只能由长安派兵。“咱们叔侄俩想到一块儿去了,我本来是打算让司隶校尉钟繇率军负责此事,但你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一旦河东有失,咱们这的战事就功亏一篑了!”看曹操的意思,是信不过钟繇的能力,觉得这事只有楚云亲自出马,他才能放心大胆地专注于攻打邺城。“侄儿明白了,侄儿这就回去收拾行装。”楚云再次朝曹操拱手道。“云儿,有你这句话,叔父今晚算是能睡个安稳觉了。”曹操知道,楚云得知这事肯定会自告奋勇将其揽下。他纵有万般不舍,也不得不让楚云肩负此事。“叔父言重了,那侄儿现在就动身。”“诶!别急,休息一夜,明日再走!叔父为你选好了近卫精骑,保证让你平安到长安。”“侄儿谢过叔父。”赶夜路确实不安全,楚云听曹操这么一说,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次日,黎明时分,军中将士们还不曾起床时,为避免引起他人注意,楚云就在曹操的相送下,带着两千精骑直出大营,向西而去。急行军两日,楚云果然一路畅通无阻接近长安。自从曹操一统中原,长安就从李傕、郭汜二贼的手中得到解脱,百姓们也算难得地修生养息了一段时日。今年年初才被任命为司隶校尉的钟繇,是个还算颇有能力的干才,短短数月,已将长安治理得愈发井井有条。然而今天,钟繇的心情就不大美丽了。在长安苦心经营数月的他,本来深得军民之心,几乎在长安成为名副其实的一把手。再加上曹操曾给予他无需受制度约束的实权,自行治理长安。可以说,他本已成为长安的土皇帝也不为过。然而,就在一日前,他突然收到曹操的书信,说当今太子太傅楚云要来长安,暂时接掌长安军队的军权。如今的钟繇,却有种成果被剥夺的感觉,这换做是谁,心里多少都会不大好受。在城门口,静待楚云到来的钟繇此刻就摆着苦瓜脸,即使想对不知何时会抵达的楚云笑脸相迎,也迟迟做不到。“大人,不知这太子太傅究竟是何人物?听说是很有名的人?还有传言说,他只是个毛头小子?”一位心腹随从冲苦着脸的钟繇悄声问道。钟繇叹了口气,摇头道:“他叫楚云,此人来头大着呢,近年来中原把他传得是神乎其神,说其用兵堪称‘当世韩白’,战必胜,攻必取。”“那事实上又如何?”随从继续追问。“事实上?他确实是领兵征战未尝一败,胜过的每一仗都堪称奇迹!”钟繇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真有这么厉害?!”“废话!否则他怎会一跃成为司空身边的红人,还被司空收为义侄!据说司空待他,与对曹昂公子无异!”随从倒吸一口凉气,试探着问道:“大人,这么一尊大人物,司空让他来长安,莫非是有意让他接替您的位子,掌管司州?”钟繇又是一声长叹,不安道:“哎,上意难测啊!司空究竟是何用意,我也琢磨不透!但司空在信中所说,只是让太子太傅负责指挥兵马,平定呼厨泉之乱。”“那主公您呢……?”“我?我当然是从旁辅佐太子太傅了。”说这句话时,任谁都能听得出钟繇有多么不心甘情愿。这时,楚云一行已出现在钟繇等人的视线。钟繇立刻叮嘱随从闭上嘴不要再妄言,并下令打开城门,亲自迎接楚云。片刻后。“司隶校尉钟繇,恭迎太子太傅!”论官职地位,钟繇都落居楚云之下,只得躬身向骑着马仿佛高高在上的楚云行礼。楚云见状,赶紧翻身下马,淡然一笑,搀扶着钟繇柔声道:“钟司隶不可如此,太折煞我这晚辈了!”钟繇当即一愣,没想到这传闻中天下难逢敌手的少年,竟不似想象中那般桀骜骄狂,反而是彬彬有礼,宛若一位谦谦君子。“钟司隶……?”见钟繇愣在原处,楚云不明所以地朝他眨了眨眼,轻声问道。“啊……!抱歉!太子太傅,下官久闻太子太傅威名,却是初见您的真容,不免有些感叹‘闻名不如见面’!”本来钟繇还以为楚云就算不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也要让他难受好一阵,不曾想对方这么好相处,一时间有种从地狱蹦到天堂的幸福感,竟情不自禁拍起楚云的马屁。至于先前与钟繇暗中非议楚云的随从,更是惊呆了。大人物他不是没见过,但是这么没架子的大人物,他活这么多年,还当真是头一回见到。“钟司隶太客气了。”楚云倒是没心思和钟繇相互客套。“钟司隶,不知如今长安城内兵马境况如何?”支援河东郡是争分夺秒的事,楚云也就没和钟繇拐弯抹角,而是开门见山地问起正事来。钟繇一听楚云是事干派,也赶紧摆正神色,作揖回答道:“回禀太子太傅,长安目前约有步军三万,骑兵四千。”整个司州近来几乎都在钟繇一人的掌控之下,但能做到在短期内募集这么多兵的兵马,可见钟繇的能力确实很不一般。“钟司隶果然名不虚传。”楚云客气了一句。钟繇受宠若惊,嘴上连连重复说着“过誉”,脸上的沾沾自喜之色已遮掩不住。能被楚云这样的人物夸奖,本就是一种殊荣和享受。“不知太子太傅打算何时出兵剿灭呼厨泉那伙乱党?”钟繇同样是个务实之人,楚云也是如此,索性也直入正题问道。“剿灭呼厨泉?不,我们要做的并非立刻平叛,而是先据守河东郡。”钟繇没想到方才还客客气气的楚云,突然会这么干脆地将他的想法给否决。“据守河东郡……?可是太子太傅,据司空给在下的信中所述,我们需要做的是剿灭呼厨泉,平定羌族叛乱,而非据守河东郡这么简单……”显然,在钟繇看来,他手握三万大兵,呼厨泉据说只有一、两万羌兵,论兵力、论后方补给、论将士素养,他都有自信远胜呼厨泉。这种情况下,还要转攻为守,放任呼厨泉嚣张,是不合理的。钟繇的这一想法,楚云理解。“钟司隶,此事你想简单了,不过……”楚云扫了一眼周围。钟繇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眼下二人还在城门口,这么多双眼睛在盯着看,怎么都不是商议军机大事的地方。“哦!太子太傅,请随下官来!”一直到将楚云引进偏堂,钟繇请楚云入座之后,才不解地发问:“太子太傅,您说下官想简单了,不知可是另有隐情?”“冀州近来的战事,你应该有所耳闻吧?”“这是自然,司空先诛袁绍,再败其子袁谭,一路势如破竹攻占黎阳,想必邺城也是指日可破!冀州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司空尽数收复!”钟繇赶紧趁机又当着楚云的面,拍了一番曹操的马屁。“可你想过,为何我军能如此轻易屡屡获胜?”“这……司空用兵如神,又有太子太傅您从旁辅佐,袁绍、袁谭之流,岂是我军对手……?”“钟司隶,此处没别人,你无需讲这些连自己都不信的客套话……”“额……”钟繇先是一阵尴尬,然后干咳一声,正色道:“是,既然太子太傅这么说,下官从命。只是下官确实不知战事具体细节……”“你不知道没关系,且让我讲给你听。袁谭虽丢了黎阳,根本原因其实是其弟袁尚与他向来不和,他屡次需要袁尚增添兵力相援,袁尚却置若罔闻,这才导致黎阳最终被我军攻占。”“这……”钟繇大吃一惊,觉得甚是荒谬,没想到袁氏兄弟在存亡之际还能为旧日恩怨相斗。“可是太子太傅,这与我们要平定呼厨泉的叛乱又有何干系呢?”见钟繇没能悟透其中关联,楚云只得叹了口气,解释道:“这意味着,袁尚在冀州的兵马并未有多少折损,既然我们知道呼厨泉在平阳叛乱,他自然也知道。我们希望剿灭呼厨泉,所以有所行动,那你觉得,如果你是袁尚,会怎么做?毫无作为么?”钟繇闻言,脸色大变,颤声道:“您……您是说,袁尚可能已经暗中支持呼厨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