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琦道出一个非常难以置信的回答。“这……”刘备和诸葛亮对视一眼,二人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怀疑。曹操派来的使者团领头人物,居然在襄阳,在他们的地头上,中毒了!最细思极恐的是,他们明明已经被数百甲士团团包围在驿馆之中。按理说本该是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的,他们又是如何中毒的呢?除非……?刘备和诸葛亮有些狐疑地看向刘琦,却猛然察觉到刘琦也正在用几乎相同的眼神,看向他们。负责看守驿馆的数百甲士之中,既有刘琦的人,也有刘备的人。可以说,如果当真要对信使团的人下毒,他们两家都有机会。气氛瞬间跌至冰点,但是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太久。且不说刘备,即使是刘琦,当他冷静下来之后,也不会因为目前的情况,就盲目怀疑到刘备的身上。毕竟曾有过不止一次的精诚合作,眼下又是大敌当前的情况,如果不能同仇敌忾,联军一旦彼此产生间隙,襄阳失守就只是时间问题了。深知这一点的诸葛亮,连忙代替自家主公提出问题,企图化解眼下内堂之内这愈发冰冷的气氛。“公子,不知那中毒的王羽究竟身中何种毒?是否会危机性命?”“不知道。”感受到刘备和诸葛亮诧异地目光后,刘琦又不得不严肃地重新解释一番。“是真的不知道,医师也诊断不出其究竟中了什么毒。”说完,刘琦还有些不悦地补充了一句:“刘皇叔和孔明先生如果愿意的话,随时可以派人去检查一下那个王羽的情况,若是有医术高明之人能查验出个大概,就再好不过了。”刘备的脸色顿时有些尴尬,悻悻道:“公子说得是哪儿的话?你手下的医师,我与军师又怎么会信不过呢?”诸葛亮再度转移话题道:“既然是这样,主公,公子,情况有变,我们必须重新商量一下,该如何处理这件事了。”有些不耐烦的刘琦叹了口气道:“孔明先生,依我看还是别折腾了,趁着眼下那个王羽虽然中毒但还有口气在,赶紧打法他们走人吧。依我看那小子还能再撑个几日,最好他能回到曹营再死,这样一来,事情就与我们没什么关系了。”“公子是担心,曹操会认为我们有毒死此人的嫌疑?”诸葛亮忍俊不禁问道。察觉到诸葛亮脸色有异,刘琦皱眉道:“正是,难道先生认为有什么不妥。”“公子啊,恕亮直言,眼下曹操对襄阳虎视眈眈,十余万大军就停驻在我军先前的大营中。公子莫非以为,这伙信使团平安回到曹营,曹操就会撤兵放弃攻打襄阳不成?”听出诸葛亮言辞中隐藏的讽刺之意,刘琦心里愈越来越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军师,无论如何,古有成例,‘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若是外面流传出我们毒杀信使的流言,只会留给曹军诋毁我们的声誉的机会,也会动摇我军将士的士气。”下流无耻的事,汉末的每一个诸侯多少都做过,就算是公认的“大好人”刘备也不例外。但大家都是藏着掖着,把坏事包装起来,再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它完成。所以刘琦不希望在这个节骨眼上,诞生对己方不利的传言。刘备又充当起和事佬,笑道:“军师啊,公子说得也有道理,我们自然要严加搜查,找出对王羽下毒的凶手,但在此之前,我们还是先把这伙人送出襄阳,哪怕那个王羽是死在返回曹营的路上,至少我们也能撇清关系。”事实上,刘备不在乎曹操现在如何看待他。但他还是在乎自己在天下人眼中的形象,在乎他的名誉,因而不愿背负毒杀使者的罪名。领会到主公用意的诸葛亮,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松口表示同意。尽管知觉告诉他,这伙人也许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但对方为首之人突然中毒这件事,确实打乱了他原本预先制定好的计划。突然,一个几近疯狂的念头在诸葛亮的脑海中一闪而过。那个王羽,该不会是为了创造机会离开襄阳,而故意服毒吧?数百甲士形成的,是铜墙铁壁般的“保护”,外人就算潜入其中,都是难如登天,更不要说给那个王羽下毒了。可如果是自己给自己下毒,再伪装成被外人下毒呢?利用刘备爱惜羽毛不愿背负恶名的心理,诱使刘备和刘琦做出放走他们的选择。如果这样一来,一切就说得通了。诸葛亮本想提出这个看法,但他很快就暗自摇了摇头,将这个想法给否决了。这太疯狂了,诸葛亮不认为这些小小的信使,会为了隐藏某种惊天大秘密,而不惜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至于真正的带队之人是楚云这件事,诸葛亮更是从头到尾都没考虑过这种可能性。原因很简单,因为诸葛亮考虑的,是如果换做自己,会怎么做。在诸葛亮看来,以楚云的身份,是不可能冒着如此大的风险,以信使团为掩护,潜入襄阳做出某种行动。因为这份风险太过巨大,而诸葛亮又生性谨慎。再聪明的人,也很容易犯错,那就是在考虑别人的问题是,往往会下意识地将自己代入其中。可是,诸葛亮忽略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楚云跟他,从来就不是同一种人。诸葛亮生性谨慎,楚云却在谨慎之余,往往愿意冒着巨大的风险,而执行能够一锤定音的重大决策。所以,往往楚云能够创造奇迹,而诸葛亮只能稳中求胜。最后经过商量,刘备、刘琦还有诸葛亮三人一致决定,既然找不到楚云和王平等人的破绽,还是干脆早点像送瘟神一般,把这帮家伙统统送走。这次,吸取了先前的教训,王平没再表现出惊喜的模样,而是如丧考妣一般,在背后怒骂刘备和刘琦的冷血无情。结果,传到刘备、刘琦还有诸葛亮的耳朵里,他们反而安下心来,对自己的决定再无顾虑。因为王平表现出不愿意走,就说明他是真的中毒了,而不是自导自演的骗局。至少,在他们三人看来应该是这样。王平就这样,在楚云的指点下,成功带领包括恩师在内的众多弟兄,故作愤恨地离开了襄阳。——一日后。金灿灿的午后阳光,透过青翠欲滴的树林,洒落在楚云、王平以及其余随行的百余人身上。那种暖意让未曾睡过午觉的楚云等人,在感到舒服的同时,也在哈欠连连地与一股突然涌上来的困倦之意作斗争。“老师,您这一手‘苦肉计’实在是太高明了。”此时的王平看起来健康得很,哪里还有先前剧毒入体随时都可能一命呜呼的样子?“嗯……‘高明’倒是算不上,此行的过程中,每一件细小的事,都是环环相扣在一起的。正因为我们之前基本上没有暴露太多破绽,所以单一的一丁点儿小问题,不足以支撑刘备、诸葛亮他们对我们起意。”楚云如今已脱去那身沉甸甸又不舒服的盔甲,恢复了以往的轻便装扮。“老师说得是,但话说回来,要不了多久,刘备、诸葛亮他们就会后悔死吧?”王平指的,是那些即将传遍整个襄阳城的流言蜚语。“是啊。”一想到这件事,楚云也忍不住露出坏笑,“要怪也只能怪他们自己百密一疏,放走了我们。”“希望那些酒楼掌柜、店小二还有姑娘们收了咱们的好处,在干活时也能卖力一些,最好不出三天,就能让谣言四起,甚至闹得满城风雨!”王平说出这番话时的语气,简直就像是个虔诚的修道士在向他们自认为万能的上帝进行祈祷一样。而作为无神论者,楚云只坚信一个道理——事在人为。——又过了不到两日,楚云和王平就平安回到了曹营。得知楚云和王平完成任务并顺利回归,曹操亲自为二人摆宴庆贺,楚云没有居功,而是把功劳尽可能地推给王平。因为知道王平与楚云的关系,曹操自然是顺着楚云的心意,把不少功劳算在了王平身上,并表示战事结束之后,一定会对他论功行赏。那些势利眼的文武群臣不必多说,明眼人都看得出楚云在有意栽培这位前途无量的弟子,于是纷纷说着好听的场面话,主动向王平道贺,还连番套起了近乎。就连身为大公子的曹昂,都对王平大加赞赏。酒宴结束后,本就不胜酒力的王平,因一跃成为功臣,而屡屡被众文武劝酒,最终险些倒在酒宴上。临近与楚云分别时,王平竟抹着眼泪,偷偷向恩师楚云道谢。“老师,学生对您的感激之情,难以言表,此生怕是没有机会回报老师的大恩大德,若有来世,学生定当给老师当牛做马!”看着动情的王平,楚云只是拍了拍他的脑袋,淡笑着说了一句:“你老师我啊,从来都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来世’。”——两日之后,本来就沉浸在备战的紧张气息的襄阳,终于像炸开了锅似的,陷入一片沸腾和混乱之中。魏王曹操对治下领土内的所有百姓爱护有加,不但收取的田地赋税极低,而且还会将官牛借给百姓,甚至动用士兵帮助百姓们耕种田地。与之类似能够提升曹操正面形象的传言,在襄阳要多少就有多少。本来,传言还只是人们在私下议论,后来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交流,再后来,就变成了人尽皆知的地步。当这些事传入刘备、刘琦还有诸葛亮的耳中时,一切,已经变得不可收拾。州牧府,大堂。愤怒的刘琦一脚将身边的水桶踢翻在地,木桶中的清水不但浸湿了他的裤管和鞋子,还流淌得满地都是。“饭桶!全都是饭桶!”刘琦指着前来向自己汇报的属下的鼻子,破口大骂。“百姓中传播起这瞪了流言,你们起初居然一无所知,到了现在,连街上的三岁孩童都在为曹贼歌功颂德,你们才把这件事告诉我!”说完,刘琦就感觉自己怒火中烧,恨不得一声令下,把这些无能的废物手下统统拖出去砍了!闻讯的刘备和诸葛亮,也匆匆赶来,结果一眼就瞧见刘琦正在大发雷霆。二人心中皆是长叹一声,心知事情并没有刘琦所想象的那么简单。刘琦以为,将士们先前是一直对传言一无所知,可事实是这样么?近一年来,刘备手下的嫡系部队基本上已经经过了一番大换血,绝大部分将士都是从荆州或者南阳各地招募,其中不乏襄阳本地人。而刘琦手下的荆州军,大多都是从襄阳的百姓中征募来的。在这些将士们看来,刘琦和刘备都是在负隅顽抗,虽然刘备对待士兵的政策还算不错,但要他们去参加一场几乎不可能获胜的战斗,自然有士气动摇的情况。因此,很有可能是将士们故意压下这些传言,知情不报,等到情况已经恶化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时,再汇报给刘琦、刘备他们。而且将士们是算准了刘备和刘琦不敢在这个时候对知情不报的将士们大开杀戒。因为军中不安的情绪早就几近临界值,任何一点儿风吹草动,都可能成为引起大规模叛乱爆发的导火索。刘备、刘琦和诸葛亮三人,对将士们的阳奉阴违彼此心照不宣,但谁也没有立刻把这件事提出来。即使是事实,也没有哪个身居高位之人,愿意承认自己麾下的将士,已经处于上下离心的状态。“曹贼当真是可恶!他屠杀徐州百姓的恶行难道被世人忘记了吗?!”刘备也是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原地跺脚道。这时候,就算是刘琦都反应过来了,城中之所以流言四起,肯定是之前那伙信使团在暗中做了什么手脚,才会引起这等轩然大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