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徐庶干着急的眼神,刘琦除了觉得好玩以外,并没有感受到丝毫的危机感。“到这个时候,公子,在下可就不让着你了!”说完这句话,徐庶脸色一变,开始严厉地斥责刘琦。“公子!只要那些荆州士兵是真心实意帮助曹军来攻城,就算他们再无能,也会对我军的士气造成极大的影响!”“为何?”刘琦不服气地反问道。“因为他们都是荆州本地人啊!我军将士也大多是荆州本地人,如果来进攻他们的,有很多都是他们的同乡,换作你是他们,你会怎么想?”这回,刘琦马上就蔫了下去,不敢再胡言乱语了。“先生,这……这可如何是好?!”“没有办法,眼下唯一能解决问题的法子,就是按照在下先前说得那样,放弃襄阳,退据江夏,并火速与孙权取得联系,与刘皇叔一起前往江东,投奔孙权!”看着态度极其坚决的徐庶,这番话可是把刘琦给折磨得心力交瘁。“可是,先生,荆州是家父苦心经营数十年才建立的基业,他在辞世前将这份重任交到我手上,可如今才不到一年的光景,我就把它丢了,这……”与刘琮不同,身为长子,哪怕多年来遭受刘表的慢待,刘琦仍对刘表满怀憧憬。“公子心中有孝道,这本是件好事,可若是为了这份执念,而迟疑不决,到头来非但景升公的基业难以保全,公子也将命丧九泉,他日在九泉之下,又有何颜面与令尊相见?!”徐庶提出的,正是“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道理。只不过,如果真的到了必要的危急关头,他这番话刘琦还能听得进去。可是现在,局势不说一片大好,但至少自家守军还没有任何败相显露出来,之前敌人动摇人心的计策非但没有奏效,反而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让襄阳城内军民一心,更加团结。按说这种局面下,襄阳有很大的可能性,会成功击退曹军的攻势,只需静待时变,等天气再冷一些,季节彻底入了冬,曹操早晚是要撤军的。可是对刘琦来说,如果这个时候听从徐庶的建议,就等于自己放弃了一片大好河山,选择一条苦涩无比的道路。但凡是个正常人,恐怕这会儿都听不进徐庶的劝告。“先生说得倒是有道理不假,可能是我太过愚钝,着实看不出为何我军即将落败?不如先生先说说,襄阳即将失守的原因,我再下决定也不迟。”如果是换做别人,在这种时候向刘琦提议弃城而逃,刘琦肯定一声令下,直接让人把他拖出去,以“动摇军心”之罪问斩祭旗了。正是念在徐庶不但智谋超群,而且为他立下无数汗马功劳,所以刘琦才对徐庶礼贤下士,一忍再忍。见刘琦一副不听明白其中原因就不肯听话的架势,徐庶只能叹息一声,无奈地开始解释起来。“公子啊,你可知道曹操为何要不惜以重金、粮草来拉拢荆州本地的太守、县令?”“你以为曹操真的不知道那些荆州兵都是久疏战阵、不堪一击么?”“曹操为的,就是让我们荆州士兵相互攻伐!”“莫要忘了,在我军的将士之中,有不少人与荆州本地那些太守、县令的兵马一样,有些甚至还沾亲带故有着亲密关系!”“我斗胆试问公子,公子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些士兵交手的话,我军的将士们会怎么想?!”“他们会觉得四面楚歌,连昔日的亲朋好友,都不得不相互持刀相向!”“他们会认为,我们已经完全失去对荆州的控制力,曹操攻破城池吞并荆州,都只是时间的问题!”刘琦被这一连串的问话,弄得完全愣住了。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根本就没想过这么多。经过徐庶这么一点拨,他才猛然意识到,曹操这是多么阴险又狠毒的一手妙棋!这一招,就可以直接从内部完全瓦解襄阳守军们继续负隅顽抗的意志!刘琦愣在原处,痛苦地闭上眼,两行清泪顺着他的眼角流淌而下。“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现在的刘琦,就当真是到了伤心至极的时候了。因为他不得不在苟且独活与丧失父亲的基业这两者之间,选择其一。是狼狈地苟延残喘下去,还是轰轰烈烈地面对死亡。徐庶已经给出了自己的建议,可真正最后拍板的人,还得是刘琦自己才行。“先生……”刘琦恍然睁开已经通红的双眼。“难道真的就没有其他挽回的办法了么?”“哎……”徐庶一声长叹:“如果是早些时候收到风声,或许这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可惜,现在,一切都太迟了,虽然我不知道曹操究竟是用什么方法收服了那些来自荆州本地的士卒,但是有一点我可以确信,就是当他们两军能够默契配合展开攻城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注定毫无胜算了。”“好吧。”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一般,刘琦难受得都把自己的嘴唇给咬破了。“可是先生,我要如何跟刘皇叔还有诸葛先生说明此事啊?”刘琦现在是决定听信徐庶的说法,壮士断腕一回了。但就像他所顾虑的一样,他刘琦本人可以对徐庶言听计从,但是刘备和诸葛亮可不会因为徐庶的三言两语,就白白放弃襄阳这么一座大好城池。“要不,先生,我想是不是由你出面,与诸葛亮洽谈一番?”“我记得你们二人曾有交情,若是你能说服诸葛先生改变心意,我想诸葛先生一定也能像你劝说我一样,劝动刘备。”考虑到自己跟刘备这段时日以来相处得还算融洽,刘琦还是有考虑到刘备集团的安危的。徐庶却摇头道:“以诸葛亮的性子,如果他能想到我说的这些,那他早就先一步来请公子你一起离开襄阳了。”“可是现在,他们仍一门心思放在如何驻守襄阳上,我想即便是由我出面劝说刘备、诸葛亮他们改变心意,也是无用之功。”正因为对诸葛亮有所了解,徐庶才认为这么做是多此一举。诸葛亮一向行事求稳,放着稳固的坚城不守,冒险突围企图拼杀出一条血路,这完全不符合诸葛亮的战术风格。“难道真的就没有办法了么?”刘琦这句话已经不是在问徐庶了,他更像是在询问自己的内心。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再这么挣扎犹豫下去,如果徐庶所言属实,他将万劫不复。“公子,为今之计,还是我们自己想办法突围吧!”见刘琦还在耽误时间,心急如焚的徐庶,恨不得丢下刘琦自己跑路。“好吧,不过容我先派人给刘皇叔,诸葛亮他们捎个口信,就算我们要走,也不能不辞而别。另外,我会留下一部分将士,命他们继续听从刘皇叔的命令。”“如果他们愿意跟我们一起突围最好,如果不愿意,我们突围也是兵在精不在多,人多有时候反而是累赘。”听到六七总算道出一些有营养的见解了,徐庶立刻松了一口气。“公子说得极是,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着手准备吧!”“好!”——另一方面,曹军正在与荆州兵们默契地配合着一起对四道城门发动猛攻。各个城墙上,不断发生着怪异费解的景象。“哟!老张!怎么是你啊?!”“老李啊?不好意思,俺们太守派俺们来帮助魏王攻取襄阳!”“曹操可是窃居社稷的国贼!你居然叫他魏王!”“我说老张啊,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别听那些子虚乌有的谣言恶意中伤魏王!魏王对俺们那些弟兄们,可好着呢?!”“魏王会对你们好?!我不信!你们都是荆州兵,他一向只善待自己的嫡系部队!”“哼!说你不懂,你还不服!魏王昨天大摆宴席,全体将士不分曹军还是荆州军,一律有酒有肉!”“而且,他还举办了比赛,曹军和荆州军组队参赛,只要能拿到好成绩无论是曹军还是荆州军,都能获得事先就定好的奖赏!”“真的假的?”城墙上的襄阳守军明显不信。“这我还能骗你吗?不瞒你说,我昨天还赢了一千钱的赏钱呢!”“一天就赏了一千钱!我的天!”“羡慕了吧?依我看啊,你不如也转投我们这边,跟着魏王打仗,那不比跟着刘备、刘琦这些鼠辈要强多了?”“他们俩都是大汉朝廷的叛贼,早晚要被魏王诛灭的,你跟着他们再负隅顽抗下去,最后只能白白送掉这条命啊!”“娘的,你小子这张嘴还是那么会说话!行!冲咱们俩多年的矫情!我信你了!”“诶!这就对了嘛!咱俩从小一起长大,十几年的交情了!我难道还能坑你老李不成?!”这样的情景,在城池各处不断涌现。渐渐地,本来还打算顽抗到底的襄阳守军,竟然出现大规模弃械投降,转投敌方阵营的现象!起初校尉们还想以军法阻止,结果命令还没下达,就发现自己被自家人团团围住,然后绑了起来!“你们……你们这是以下犯上!你们要造反啊!”被草头兵们绑缚起来的校尉扯着嗓门抗议呐喊,然而,将士们只是狠狠给了他一脚作为回应。“哎呦!”“现在我们哥几个还只是想拿你送去给魏王,来换几个赏钱。”“但是,你要是再敢多废话一句,哥几个就是豁出去不要这个赏钱,也要先送你一程!”——原本在西城门的城楼上督战的刘备与诸葛亮,看到情况有变,纷纷呆若木鸡。尤其是诸葛亮,就在开战的前一日,他还信誓旦旦地向刘备保证曹操是在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可是现在,事实却如同狠狠在他的脸颊上扇了一巴掌一样。“军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刘备习惯性地出了问题第一时间就询问诸葛亮。然而这一次,就算是诸葛亮,也无法给出一个正确的回答。“主公,这……亮,亮也有所不知啊!”诸葛亮着实想不通,这好端端的,将士们怎么突然开始大规模叛乱了!明明前几天,他在战前动员建立军心的时候,将士们还众志成城地表示,要誓与襄阳共存亡。结果,当初的口号喊得有多响亮,现在就显得有多可笑。“主公!主公!”一名士兵捧着一封信飞奔到诸葛亮和刘备的面前,还不小心摔了一跤,看起来狼狈至极。刘备本就心烦意乱,再看到这幅情景,难得的好脾气也开始爆发了。“怎么回事?!我不是跟你说过,发生什么事都不能慌乱吗?!”刘备摆出一副极具威严的架势,吓得那名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小兵浑身直打颤。“主公恕罪!可是,有紧急军情!”“废话!我又没瞎,难道看不到有紧急军情?!”刘备像是抓住这个小兵当出气筒一样,自始至终没给过对方好脸色。意识到刘备表现得太过失态,诸葛亮只好干咳了一声,以此来提醒刘备。听到诸葛亮的咳嗽声,刘备才算突然缓过神来。“咳……”见刘备的脸色好看一些,小兵才颤颤巍巍地继续解释起来:“主公误会了,在下要汇报的,并非是眼下的战局……”“那是什么?”感到十分出乎意料的刘备立刻反问道。“额……”小兵迟疑了一下,然后将有些皱巴巴的书信毕恭毕敬地递交到刘备的手上。刘备迟疑地接过书信,一眼下去很快就把信上的内容扫了一遍。“什么?!”只见刘备腾地一下猛然跺脚,别说是小兵吓得赶紧跪了回去,就连诸葛亮都被惊得浑身一震。“主公,究竟发生何事了?!信上到底写了什么?”刘备一言不发,脸色铁青地把书信交到诸葛亮手上。“军师自个儿看看吧。”诸葛亮纳闷地接过书信,将上面的内容看完后,完整看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