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心中又惊又喜,试探着问道:“文远将军可是要攻取梁城?”张辽拱手正色道:“禀中郎将!纪灵此人勇力过人,实则不过是个死脑筋的莽夫!其麾下兵马虽多,但尽是些未经训练新兵。如今,我与高顺兵败的消息未必传到梁县,中郎将若是信得过罪将,肯将罪将那些被俘的弟兄交还罪将统领,并将大半粮草交给罪将,罪将保证明日日升之前,将纪灵的首级、他手中的两万大军以及梁县一并奉上!”张辽气冲云霄,这般豪言壮语着实打动了楚云。在一旁始终一言不发的夏侯惇,这次忍不住想开口阻挠,在他看来,张辽很可能是假意投降骗取兵马、粮草脱身。然而楚云知道,张辽绝非这种人,他索要粮草,只是为了以此麻痹纪灵,让纪灵误以为他们打了胜仗,并寻找机会除掉纪灵,夺走纪灵手下将士们的控制权。楚云大笑三声后,高声道:“好!将军的兵马我如数奉还,粮草也尽可交托给将军!另外,将军若只带我再调三千羽林骑随将军同行,他们所有人任由将军调遣!”张辽神情突然凝固,他怔住半响后,才不敢相信地向楚云问道:“中郎将……您……您就不怕我领着兵马一去不回……?”楚云笑得更大声,像是听到全天下最好笑的笑话。“将军何许人也?我宁愿相信明日朝阳自西起向东落,也不相信将军会背弃我而去。若是将军真的领着兵马一去不复返,那也只能怪我自己识人不明,错看了将军你。”张辽更为感动,抱拳低头道:“末将定不负中郎将深恩厚望!”楚云也抱拳道:“那我等就预祝将军凯旋!”说罢,楚云便带着吴尘、苏飞、陈昭、随军医师还有憋了一肚子话想说的夏侯惇,一并退出此营帐,只留下张辽与高顺独处。楚云离去前,还刻意冲张辽使了个眼色,张辽心领神会,知道楚云是希望他能出言劝说高顺归降。离开营盘后,楚云就亲自去点拨兵马,将本属于张辽的那些骑兵释放,并重新为他们佩上兵器盔甲还有坐骑。营帐内——“你当真要背叛温侯,替这个毛头小子杀纪灵攻梁县?!”高顺以审问犯人一般的锐利眼神,审视着张辽问道。张辽冷笑道:“你口中的‘毛头小子’,随手下了个饵,一番布置,就让你我二人都成了阶下囚。”高顺气势登时稍减,仍不甘示弱地道:“我承认他楚云是个厉害角色,但你别转移话题。”“为什么不?他对我这个兵败被俘的敌将,尚能展现出如此胸怀气度,比起吕布不知强出多少倍。为这样的人效力,不比跟着吕布要好得多?”“张文远!”高顺一字一顿地将张辽的名字从口中咬牙切齿地挤出。“怎么?”张辽明知高顺肺都快气炸了,还是一副欠揍的嘴脸戏谑问道。“你我相识多年,称兄道弟多年!”高顺愤恨地瞪着张辽,“我竟没能看出,你是这等不忠不义的小人!”张辽毫不动怒,反而像是很享受的样子,得意地晃起脑袋。“你下流无耻!卑鄙可憎!见利忘义!贪生怕死!”高顺气得破口大骂道。“骂够了么?”任凭高顺如何辱骂,张辽仍笑脸相迎,这等厚脸皮若是被楚云瞧见,只怕楚云又要拿来与曹操做一番比较了。“没有,我恨不得用上毕生所学的所有贬斥之词,骂死你这个混账!”高顺显然还不够解恨。“快算了吧!”张辽不禁继续调笑道:“别人不知道,你我多年兄弟,就你肚子里那点墨水,我还能不知道?你的词怕是已经用光了吧?”“谁……谁跟你这种人是兄弟!”高顺撇过头冷哼一声,静静躺在榻上,似是懒得再理会张辽。张辽慢条斯理地坐到高顺身旁,倒也不嫌弃地面肮脏,突然收起笑容,一脸严肃地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疯了?”高顺又将脑袋转过来,与张辽四目相对:“是!”“那我告诉你,我没疯!”忽然,张辽的神情、语气都变得异常激动,高顺从未见过这样的张辽,霎时竟呆住了。“我们先前效忠的温侯!奋威将军吕布吕奉先!是个什么样的人,你高顺,究竟知不知道?!”张辽不顾高顺有伤在身,骤然抓住高顺的胳膊。他看向高顺的眼神很冷,冷得仿佛足以在炎炎烈日下,将一滩沸水凝结成冰。高顺也从未见张辽露出过这般眼神,哪怕是在沙场杀敌时,他的眼神也未曾这般冷酷过。“我承认……温侯做过错事,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高顺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明显有些底气不足和心虚。明明先前发火的还是高顺,现在二人的角色已忽然逆转。“做过错事?高顺,吕布他亲手杀了自己的义父董卓,受袁术挑唆背叛刘备攻占下邳,董卓、刘备二人,一个对吕布有拜将封侯之恩,一个在其走投无路时,予以收留!似吕布这等人,才真是下流无耻!卑鄙可憎!见利忘义!”张辽借着高顺辱骂自己的词回骂吕布,这下,高顺倒是不复先前的盛气凌人。“这纵然是温侯的不对……可你也不能为此就背叛他啊……”高顺更为心虚地低声道。“呵……没错,如果只是这些,我或许还愿意留在他麾下……”张辽欲言又止,沉吟片刻后,深吸一口气,似乎终于下定决心,狠狠地道:“你知不知道,他吕布,与手下诸多将领的妻室有染!甚至……”张辽的呼吸变得急促,抓着高顺胳膊的右手,也无意中加大力道。高顺被张辽的话语吸引注意力,已感觉不到手臂的痛楚。“甚至有一次,他和我的小妾私通,还被我亲眼撞见!我在外征战,为他出生入死!可他呢!却趁我替他卖命的时候……”道出这句话后,张辽的两眼变得通红,周身散发着摄人心魄的杀气,即使是久经沙场的高顺,在这近在咫尺的距离,也因感受到一阵凛然的寒意而不禁打起哆嗦。高顺对此素无耳闻,从张辽口中听到这等惊天秘闻,哑口无言好一阵,才愕然闷声道:“你说的……是真的……?”张辽松开高顺的手臂,先前逼人的气势也随之消散,他萎靡地看向高顺,苦笑着问道:“你也是男人,你觉得我会拿这种事说笑?”凭借多年的相处,高顺可以确定,张辽不会。这下,高顺整个人变得比张辽还消沉。张辽似乎对此事早就想开了不少,调侃道:“顺带一提,那厮几乎把他手下诸将的妾室睡了个遍,说不定你的……”“别再说了。”高顺猛然抬起头,眼神已不复先前的迷茫与痛苦。张辽马上就住嘴了。高顺不顾腹部箭伤,如崇山般巍然站立而起,道:“你不是要去攻梁县杀纪灵么?”张辽点了点头。“我陪你,一起去。”——高顺随张辽一同出营帐时,在营帐外等候多时的的楚云,仅仅冲高顺深深行了一礼,并未多言。他没有问高顺为何突然改变心意,也没有问张辽如何劝说得动倔如蛮牛的高顺。他只是将兵马、粮草为张辽、高顺二人备好,与张辽稍作商议攻取梁县的计划后,便目送二人率军出征。于是,张辽、高顺率领两千多本部骑兵,与三千羽林骑,还有三千伪装成俘兵的曹军精锐,押送着大批装满粮草的辎重车,向梁县挺进。当晚,纪灵见张辽、高顺领兵回城,还带回不少粮草,大喜过望,亲自为张辽、高顺二人摆宴庆贺,张辽更是在宴席上向纪灵提出,愿意与纪灵五五分粮。“先前哨骑来报,说二位将军中曹军伏击,想不到二位将军如此神勇,不但击退敌军,还夺回如此多的粮草,来,纪灵敬二位一杯!”纪灵自始至终未曾怀疑过高顺、张辽二人会被俘,更没想过二人已背弃吕布归降朝廷。与他们二人相处的时间虽不长,先前因拒绝他们二人求借粮草之事,纪灵更是与他们关系闹得有些僵,但纪灵清楚,张辽、高顺都是宁死也不会背叛吕布的人。虽然折损了几千骑兵,让纪灵心里极为肉疼,不过他很清楚现在这局势,粮草比兵马更加重要。张辽、高顺所部粮草已尽,他麾下这两万多张嘴也要吃饭,梁县谷仓内的粮草也早就被他们搬空,若不是张辽、高顺在中了埋伏的情况下,仍能战胜而归,带回粮草,恐怕不出七日,他们这一共三万大军,就要挨饿。将士们吃不饱,早晚必生哗变。到那时,兵马再多,也是无用。梁城内,众将士一片欢腾,纪灵更是忘乎所以,因贪杯而喝得酩酊大醉。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当宴席散去时,几位心腹合力将醉倒在席间呼呼大睡的纪灵,拖回了属于他的帅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