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控制疫情的蔓延与恶化,最关键首要一点,不是急于施救,而是对患者与疑似患者进行隔离,以免疫病传递给更多人。郭嘉对此颇为赞同,曹操当即命门外候命之人前去网罗疫症患者们进行隔离处理。下邳城内并无疠所,最保守安全的处理方式,其实是在城外就近安置营寨,暂时让患者们与疑似患者们栖身。但曹操不能这么做,如此处理势必会引起百姓的惶恐与抗拒,被隔离的病患们会觉得自己是被赶出城池,已经被弃之不顾。为了不让军民们认为曹操打算任由病患们自生自灭,曹操只得将城中营寨让给病患们居住,将大部分仍处于健康状态的将士们迁移至城西三里处扎营。如此既保证疫症不会在军中继续蔓延,同时也稍微安定民心,并确保一旦有敌军打算趁虚而入攻打下邳,曹军不至于无力防守。在反复向手下强调要布置人手在城内军营外围巡逻,严禁城中军民与营内疫病患者接触后,曹操回到座位,继续与楚云等心腹们商议对策。“主公,属下估计以城中的医者数量恐怕不足,应将大部分军医抽调来,命他们与城中医者们协力医治营中病患。”郭嘉对医术算不上了解,但他知道这乱世之中医者本就不多,其中又难免混杂着一些沽名钓誉的庸医,因此唯有集结懂医之人,群策群力,才有可能渡过此难关。“好,此事就由你来办。”曹操同意道。楚云也觉得这同样是重中之重,当下同样请命道:“叔父,请准许我与奉孝同往。”“好,此事由你们二人全权负责,必要的时候,你们可以采取一切手段!”未免有些医者不肯配合或不从命令,曹操当然要赋予二人足够的权力做好此事。救治瘟疫刻不容缓,楚云当即与郭嘉分头行动,由楚云负责召集军医,郭嘉负责汇聚城中医者。曹操亲自带着曹昂一同前往城外,督建为将士们容身的大型营寨,而夏侯惇则受命严加看管城内收容患者们的大营情况,确保不会有因疏漏或其他原因导致军民与病患接触。因为与患者距离较近,夏侯惇的任务是最具风险的,楚云与曹昂本想替代他,却被其断然拒绝。“你们都是我的侄儿,我的晚辈,这种事只要身为叔伯的我还在一天,就不该落到你们头上。”留下这句让楚云、曹昂眼圈泛红的话,夏侯惇就立即离去,前往军营附近着手处理隔离措施。事关重大,若不是自家人亲自监督,曹操很难放心交给其他将领负责。——一只脚踏进军医们的住所,扑面而来的刺鼻草药气息,就足以让楚云确信自己没有找错地方。“诸位可知,城中近日生出疫症?”看着神色各异的军医们,楚云直接表明来意问道。军医们大都认得楚云,知晓楚云不但身份尊贵,更是曹操身边的当红人物,在态度上也十分恭敬。“回禀中郎将,我等具已知晓。”与楚云有旧,当初曾亲自为甘宁治伤的老军医拱手向楚云回答道,看众人的态度,似乎其他军医皆以他为尊首。“老先生不必客气。”无论是调查董承、吉本二贼的谋逆之事,还是甘宁的伤势,楚云都欠这位老军医人情,该给的面子自然是要给。“老先生,眼下疫病肆虐,正值危难之际,还请先生与诸位随我与城中医者们会合,大家共襄对策。”老军医布满皱纹的面孔上露出嫌弃与不悦之色,但还是强行控制自己道:“回中郎将,医治病患,我等义不容辞,但与那些乡野医者合作,老夫觉得大可不必。”“先生何出此言?”楚云见对方态度不大友善,但想到在医理上自己可谓一窍不通,对方有是年长之人,也就耐着性子继续追问道。“中郎将有所不知,当今天下大乱之际,有太多不通医理却欺世盗名的庸医在民间害人,若是与他们那些外行共事,只会影响我们的效率。”听了老军医的话,楚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这些军医们平日里神气惯了,不屑与那些乡下土郎中合作,觉得他们根本档次不够。楚云望着老军医那一头华发,抱拳行礼道:“老先生,眼下危难之际,理应群策群力,同舟共济才是,本将料想那些乡野医者再不济,总归有少许通晓医理之人也未可知也,现在就将他们全盘否定,恐怕为时过早吧?”这番话说得还算客气,但楚云的立场已表达得很鲜明,其身份毕竟今非昔比,老军医不敢再出言顶撞,只得言不由衷地称是,而后号召众军医们拎着各自的药箱,一同随楚云而去。与郭嘉约好会合的地点是靠近城内大营的临时住所,一栋毫无亮点由砖瓦砌成的普通房屋。带着心不甘情不愿的军医们一路赶来时,推开房门,看着不出所料与外部相得益彰的内部结构,楚云向郭嘉身边为数不多的几位大概是医者的人发起观察。尽管相貌各异,但这共计六位医者无一是年轻人,最小的一位看起来也有四十以上的样子,另外相同的特征是他们的衣着打扮都很简单,甚至不客气地讲可以用“贫寒”来形容。像是因洗涤次数太多而明显发皱的单薄短衫,破旧的简陋药箱,大概因营养不良而枯瘦的身躯,就像是在脸上写着“生活艰难”这四个大字。不过如此境遇并不是他们的职业造成的,在这等乱世,吃了上顿没下顿是大多平民百姓的生活常态。与郭嘉对视一眼后,楚云拍拍手站在众人面前,发出像是演讲般的言论道:“诸位,在下是当朝羽林中郎将楚云,请来的目的,相信已经不需要在下多言。在下不通医理,现在恳请诸位畅所欲言,提出自己能想到的驱治疫症之法,但凡有效,司空大人定有重赏!”抬出曹操这座大山,先前还不大情愿的军医们顿时老实不少,至于那些乡野郎中,更是噤若寒蝉,脸色惶恐。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有位额头上带着一寸旧伤疤的猴脸老人神神叨叨地说道:“禀中郎将,在下有一法,定能祛治疫症!”“先生请讲!”楚云想不到郭嘉当真搜罗到大才,当即惊喜说道。郭嘉以及其余众人也将目光聚集在这位猴脸老人身上。似乎对众人的眼神很受用,猴脸老人的脸上泛起得意之小,傲然道:“我修炼岐黄仙术多年,若中郎将出重金为祭祀之物,在下愿为下邳城中数十万军民破例,向太上老君请愿,降神赐于此,如此疫症患者们,定会不药而愈!”此言一出,楚云原以为众人会对其口诛笔伐,破口大骂。然而,环视室内一圈后,楚云竟发觉众人对这猴脸老人所言非但半信半疑,而且无一人敢直接出言质疑。郭嘉虽不信其所言,但依旧谨慎地垂询道:“先生,事关重大,万不可戏言。”从郭嘉的态度,楚云很快想通其中的缘由。自己作为从二十一世纪末穿越而来的穿越者,接受未来教育后早就破除迷信,绝不会为鬼神之说这等无稽之谈所动摇。然而对于这些古人而言,这些封建迷信之言却犹如无法翻越的高山,他们对神明的敬畏之心已根深蒂固,坚信“举头三尺有神明”的他们,几乎极少有人敢出言挑衅神明。这也是古人动辄发誓,且大多信守誓言的原因。(当然肯定有例外的。)那猴脸老人反倒装模作样地故作高深起来,背过手神气地说道:“军师祭酒大人,老夫岂会拿这等大事开玩笑?”此时,这猴脸老人见无人敢对其发起质疑,心中已有了打算,若楚云信他,那么他就佯装施法请神,之后若疫症稍有好转,就将原因全部归咎于他自己;若疫症加重,就以钱财不足,太上老君降怒为借口,继续行骗。反正只要众人对他起了敬畏之心,即使他是装神弄鬼行骗,也无人敢动他。因为对于这些古人而言,没人能拿出绝对的证据,证实他在行骗。古往今来,似他这种胆大妄为的投机倒把之徒,数不胜数,运气好碰上昏庸之人,就可骗取利益,甚至借此一步登天,运气差些行骗不成,还要搭上性命。楚云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怒之色,他只是认真地看着猴脸老人,以像是向其求证口吻问了一句话:“你确定你能通神吗?”“当然……”楚云的眼神澄澈,可行骗多年的猴脸老人不知为何,竟头一回被眼前的少年人,瞧得生出心虚的感觉。“好。”楚云话音一落,毫无征兆“啪”地一巴掌重重扇在猴脸老人的脸颊上,楚云的力气经过锤炼后,依然比寻常士兵还要稍弱一点,但猴脸老人的半边脸已肿得发胀,可见楚云这一巴掌毫不留情地用上足足十分的力道。打斗声吸引门外的守卫破门而入,因盔甲而沉甸的步伐声听起来极具威慑力,让其他没见过世面的乡野郎中吓得各个脸色发青。守卫们向楚云望去,楚云不发话,未得命令的他们也只能在原地待命。“我再问你一遍,你确定你能通神吗?”楚云的语气没有一丝一毫的加重,可几乎同样的一句话,却让在场众人心里感到阵阵发毛。“你!你竟敢动手打老夫……老夫可是老君在人间的使者,你!你好大的胆!还不速速向我叩头请罪,我或可饶你一命!”开弓没有回头箭,猴脸老人龇牙咧嘴地用手轻触着红肿的半边脸颊,也算是放手一搏做最后的挣扎。行骗经验丰富的他很清楚,越是这个时候越是不能认怂,一旦承认自己是假的,那么他就彻底玩完,唯有继续装相死撑下去,才有可能反败为胜,震慑对方。但这些伎俩,对于楚云同样无效,而且,即便他面对的是曹操,也是一样的结果。“很好。”面对死不悔改的猴脸老人,楚云冷笑着吐出这两个字。“噌!”楚云骤然自一位守卫的腰间刀鞘中拔出战刃,一刀将猴脸老人的首级砍下。地面顿时多了一条血红色短线,看着在地上滚动几圈后停止的人头,楚云提着刀笑呵呵地冲呆若木鸡的军医、医者们问道:“诸位,我一刀宰了他,并无神明施法伤我分毫,我看此人居心叵测,胡言乱语!你们觉得是不是?”沉寂了好一会儿,在第一位军医回过神后,接连不断的称“是”之声响起。就连郭嘉与守卫们也被楚云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他们不是没见过杀人,可此前任谁能相信一向文质彬彬带人宽厚有礼的楚云,会如此杀伐果断?其实,楚云也不是滥杀之人,只不过对这种为一己私欲,借鬼神之说草菅人命的败类,楚云实在恨之入骨,故而不但动了杀心,也顺便杀一儆百,免得这些医者、军医驾驭起来太过费力。事实也确实如楚云料想的一般,在楚云这一刀砍下以后,众人看待楚云的眼色均是大变,再无一人心存仗着自己年长对楚云不敬的念头。“很好,既然各位都这么认为,那我想,应该不会再有人讲出类似‘请神治病’这等鬼神之说了吧?如果诸位之中还有哪位不懂医理,只懂鬼神之道,现在就站出来,顺着门离去,我保证你能活着离开。”医者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妄动。“既然没人站出来,我就默认各位与我一样,都坚信唯有医术才是能祛病治疫的唯一途径。”楚云谈笑风生地将手中战刃上的鲜血用随身携带的白布抹净,重新利落精准地插回它原主人腰间的刀鞘之中。“中郎将说得是!”“中郎将言之有理!”一片后知不觉的附和之言不断响起,楚云满意地又道:“那么现在,请各位说说其他治愈疫症的好办法吧!”这时候哪里还有人敢擅言,唯有那位老军医正色建议道:“中郎将,我们之中大多人并未亲眼见过病患,老夫恳请中郎将让我们先见一见病患的状况,再做定论。”楚云本来就是这样打算的,之所以上演这么一出杀伐果断的戏码,不过是为了杀鸡儆猴,让隐隐不服气的军医们听话。毕竟中医讲究“望闻问切”,这些楚云还是略有了解的,尽管不知道这当代医生们对于瘟疫的了解认知水平究竟如何,可不管怎样,连患者都没见过的话,连病情都无法准确诊断,更别说医治了。“老先生说得有理,只是,若与病患们近距离接触,风险太大,可有预防之策?”郭嘉见众人被楚云吓怕了,冲守卫们挥手示意他们离去的同时,和颜悦色地插言一句,免得室内的气氛太过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