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夜白随意往后一仰,懒懒散散的靠在了椅背上,在男孩儿的枪口下,他悠闲的为自己点燃了一根烟,青白的烟雾徐徐燃起,他的嗓音沙沙淡淡,“盛天宸你叫他什么?”“叔叔,伯伯,还是爸爸?”男孩儿自始至终都不说话,而顾夜白也自始至终都保持耐心,“你应该知道吧,他身体一直不好,就在刚刚,他去世了。”听到去世两个字,男孩儿的眼中依旧毫无波澜。也不知道他平时和盛天宸之间,是怎样的相处方式,但他看得出来,他对盛天宸并没有感情,想必处得也不太好。“他去世后,这边就只剩下你一个人了,与其被送到孤儿院,不如跟我回家,如何?”这时,顾夜白终于听到了男孩儿的声音,只一个字,小小年纪,冷漠得彻骨,“滚。”顾夜白不生气,跟个小孩子计较,实在不是他的风格,相反,他更怜悯男孩儿了,对这个世界充满了不信任,也对陌生人充满了敌意,证明他这些年过得不怎么样,甚至有点惨。盛天宸啊盛天宸,你真是作孽,害死了柳柳和盛又霆不说,也害惨了他们的孩子,他当真可怜这个孩子,伸手想要摸摸他的脑袋,安慰安慰他,然而他却看到了男孩儿直接扣动扳机。顾夜白反应极快,猛偏了下头。“嘭!”子弹射穿了玻璃,留下了一个可怕的弹孔。顾夜白看了那个弹孔一眼,又转过头来,看向男孩儿。他长得可真像盛又霆,除了那双眼睛和柳柳一模一样以外,那张脸简直是照着模子刻下来的,只不过年龄在这里,没有那么的凌厉,还是有属于孩子独特的稚嫩,“还来真的呢。”男孩儿盯着他,不带一丝感情“让你滚。”顾夜白置若罔闻,依旧轻松的笑,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自家顽皮的孩子一般,没有半点嫌弃和厌恶,“小孩儿,我不是什么坏人,我是你亲生父母的朋友,今天特意来接你的,跟我回家吧。”见男孩儿又要开枪了,他索性直接握住了枪,往前重重一拉,用枪口直接抵在了自己的额头上,狭长的双眼微微弯起,“如果你不相信我,就开枪,这回,我不躲。”两人的身高,力道都有巨大的悬殊,男孩儿被他一拉,小小的身体几乎是趴到了桌子上,出于自我保护,他下意识的就再度扣动扳机,而眼前的人真的如他所说,不闪不躲,眼中没有分毫惧怕。仿佛就算此时此刻,死在了他手里,他也坦然接受,毫无怨言,好在男孩虽然小,可反应也不输给他,在最关键的时候及时收手,那颗子弹,终究没有射出来。他看向男孩,男孩也盯着他,他的眼里一片坦然,倒是男孩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即便稍纵即逝,但还是被他轻易捕捉到了。他是谁,他是顾夜白啊,江湖老狐狸,对方再怎么样,对于他来说,也只是个六岁的孩子,他不至于被个六岁的吓唬住。“为什么?”男孩儿咬着牙,问他,“为什么不躲?”他松了手,重新往椅子上一仰,笑眯眯,悠哉游哉,“不是说了吗,我不躲,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怎么能说到做不到呢?”“有病。”男孩儿冷冷的丢下两个字,跳下了椅子,独自往外房间外而去。“嗨,你个小屁孩儿,有这么说大人的吗?”到底是谁有病,这不是一目了然的事?小小年纪,拽得二五八万,还在玩枪,他想,如果他不把他带走,绝对是件危险的事。所以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不管多困难,他都必须要把人带回去。然而对方跟没听到他说的话一样,头也没回的离开,转眼间身影消失在视线里。顾夜白知道,那不是错觉,男孩儿的背影在夕阳下,格外的孤单和寂寥,可他明明才是个六岁的孩子啊,本来享受父母疼爱,无忧无虑的年纪。他深深叹了口气,跟了出去,“喂,去哪儿呢,不吭一声把客人丢掉,可是不礼貌的行为。”回应他的,只有一片寂静。他一路追上去,追到了盛天宸的书房。男孩儿就站在书桌前,看着盛天宸的尸体,一声不吭,一滴眼泪没掉,显得有些麻木而冰冷,如果不是顾夜白发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迷茫,他大概真会觉得男孩儿连血都是冷的。他安慰道,“不用难过,人总有一死,早死晚死都一样。”男孩儿剜了他一眼,用手机拨打了个电话号码,一口纯正的英文,甚至比更娴熟,也对,再怎么说,也是从小在这个地方长大的,不过男孩儿的话,还是让他有那么点的惊讶,“你真的才六岁吗?”六岁,会在从小陪伴在身边的亲人死后,冷静的打电话找人来处理尸体,语气和大人没什么区别,顾夜白又想到了盛又霆,盛天宸,果然盛家的人,就没一个正常的啊。虽然是在郊外,但处理尸体的人还是很快过来,把盛天宸抬走,男孩儿没去,但顾夜白去了,敛了盛天宸的骨灰,买了一座墓,将他葬在了这里,永远留在了异国他乡,没有葬礼,也没有牧师的祷告,只有顾夜白自己。六年的毒药,灵魂永远困在国外,这大概是对盛天宸最大的惩罚,而买了这块墓地,替他敛了世故,则是顾夜白对他最后的善良,从此以后,他们一家人的恩恩怨怨,算是彻底了结。死了的人死了,可活着的人还是要好好活着,那个孩子,他不会放弃,他已经做好了最坏打算,在这里和他耗下去,他就不信了,他顾夜白还耗不过一个崽子。等到顾夜白回到家,已经是深更半夜,偌大的别墅,杂草丛生,看上去仿若废弃的古老城堡,只燃了一盏灯,阴森恐怖,顾夜白顺着那盏灯找过去,男孩独自坐在阳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