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塬将车停在候车室外, 屈一解了安全带下车。靳塬把他两个行李箱都拿出来:“你就不能邮寄一个回家吗?”“里面有些东西不好邮寄, 怕摔坏, ”屈一说,“我好不容易从日本千里迢迢背回来的,被暴力快递砸了心疼死我。”靳塬帮他把两个行李箱都拎上台阶:“不是说直播平台的钱都提现了吗,怎么还活得跟个代购似的。”屈一站在台阶上理直气壮:“代购可比我有钱多了。”他看着后面的车,“你回去吧,站这里怪冷的。”靳塬抬手把他翘起来的一根头发按下去:“上车了和我说。”“嗯,”他站在台阶上, 现在只要稍微仰起一点点弧度就能和靳塬平视, 他对着他沉黑的眸子,慢悠悠说, “那……年后见。”靳塬低低“嗯”了一声:“进站吧。”屈一点头, 脚步却没动,脑子里虽然想不出什么要说的话了, 但还是开口:“等等……”“嗯?”“额……”他绞尽脑汁,目光四处乱瞟,终于看见广场路灯上挂着的一排红灯笼,抓住救命稻草般, “祝你新年快乐。”靳塬一下就乐了:“你这个年是不是拜的有点早?”屈一垂头丧气:“好吧……那我进去了。”靳塬往前一步,伸手把他羽绒服拉链往上一拉,裹了个严实:“一路平安,年后见。”这个动作莫名的有些亲近,耳根更是烧起一团火, 在微微吹过的寒风中异常热烈。他低头挠了挠自己的眉毛,结巴地嗯了两声,拉着行李箱进站,到门口的时候又回头看了眼。靳塬还在原地,米白色毛衣搭配浅咖色风衣让他看上去异常温暖,上午的阳光洒在他侧面,头发是一片软融融的金色,长睫毛更是变成一弯金浅。屈一在想,不近视真是太好了,能这么清楚地看见他。靳塬将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朝他挥了挥,屈一便扬起嘴角回了他一个笑容。上车坐下以后,他就给靳塬发了消息:【我上车了,边上坐了个抖音大叔,刚倾情放送一首:爱就像蓝天白云,晴空万里,你妈要打你。】靳塬:【……】屈一靠在座椅上无声地笑,久违的六个点。一路上信号时好时坏,他盯着对话框里不停转动的光标半天,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又在心里痛骂隧道太多,李瀚在出站口冲他挥手,屈一拖着行李箱出了闸机,用肩撞了他一下:“你怎么来了?”李瀚帮他拉过一个行李箱:“你胡姐,要死要活说来接你,”他开了后备箱,“结果呢,今天早上护士站的好几个小姑娘趁着过年烫了头,把你胡姐羡慕的,这会儿人还在美发店坐着呢。”屈一笑着上了车:“回去看看我胡大美女做了什么造型。”李瀚撇头看他:“一一是不是又长个头了?”屈一摸了摸自己头顶,难道自己还真被靳塬每天催着催着给长高了?他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对了,陈姨最近怎么样?”“好得很,”李瀚说,“这不是不用上班了,没事就在家搓麻呢,我怀疑亲戚们都担心刺激她情绪,每天都给她放水,一天能杠上开花三四把。”他们在医院的停车场停下,拉了行李进去,临近年关,大吃大喝的人多,医院里人来人往,屈一和几个熟悉的护士打了招呼就进住院部了。“你要不要休息一下,”李瀚问,“等中午吃饭的时候我过来叫你?”屈一正打算整理一下箱子里的东西,于是点点头。他把礼物归好类以后时间还早,便开了电脑查自己简历的投递情况,已经收到两个工作室的面试回复。他把地址和时间都存进手机提示里,靳塬的电话就来了。“到家了吗?”屈一夹着手机说:“到了,刚把礼物都整理了一下。”靳塬听到他那边的鼠标键盘声:“这就玩上游戏了?”屈一轻声笑:“没有,我在给面试的公司回邮件呢。”靳塬把泡好的普洱倒进白瓷盖碗里:“都申请了什么公司?”“最大的公司是RT,然后几个端游公司和美术工作室,工作室有的是画漫画的有的是做视觉设计的,”屈一差不多回完,“但都是行业里做的比较出名的。”靳塬抿了一口茶,见靳母从楼上下来,便给她洗了碗,同屈一说:“最想去的是哪个?”“最想去RT。”屈一说。RT是一家国外的网游开发公司,总部在美国,但中国的分公司也承担了一部分的美术设计,屈一应聘的是他们美术部门的原画师。“有收到面试通知吗?”靳塬问。屈一遗憾地回答:“目前还没有。”“别着急,现在年关,人事和主管也忙着。”靳塬把茶碗推给靳母,和屈一说,“我妈有话说,一会儿打给你。”电话挂断以后,他看着靳母:“提前申明,我是不会陪你去逛街的。”“不是,是我和你爸打算去新加坡过年,你收拾一下东西,咱们明天就出发。”靳母说。靳塬沉思了一会儿:“你们莫非是要去……”“嗯。”靳母握住了他的手,眼神恳切,“今年你必须要去。”靳塬把靳母的手轻轻托起,放到沙发上:“不了,谢谢。”“你姑妈说她很想你。”靳母说。靳塬抿了一口茶,微笑地看着她:“你前年是这么说的,结果我茶都没喝她儿子就给我朗诵了首《梦游天姥吟留别》,然后你去年也是这么说的,我还没坐下她儿子就又给我弹了首《梦中的婚礼》,”他放下茶碗,“今年是想干嘛,给我唱首《梦醒时分》吗?”“……”靳母嫌弃道,“那人家小朋友优秀,表演一下也是应该的。”“我家小朋友还优秀呢,我炫耀过吗我?”靳塬慢条斯理地说,“我出去做观众鼓掌一下午还能拿两百块工资呢。”他看了眼时间,“你们去吧,我自己在家过年。”他起身离开,走了两步又倒回来:“你们是不是有一栋写字楼是租给RT公司中国分部的?”靳母在脑海中快速搜索:“嗯,怎么了?”“想要个电话。”他关上房门,拨了号码:“你好,崔主管,我母亲应该和你说明我的身份了,是这样,我想问问你们最近应聘的实习生中是否有一个叫屈一的学生……对,屈原的屈……哦,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想问一下你们是否有意向录用他。”得到肯定的答案以后,他心里骄傲的焰苗晃得无比雀跃,笑着说:“是的,他是个很优秀的孩子,在学校的时候就几次代表学校出国交流了,而且每年都拿奖学金,老师和学生们都很喜欢他,脾气也很好相处……哦那不用,你们该面试还是面试,”他犹豫了半秒,还是开口,“我家小孩年纪小,可能不太懂事,入职以后还多照顾些,麻烦了。”以防万一,他再补充了一句:“不要和他提我,不然他以为是我帮他进公司的,回头要和我生气。”在崔主管谄媚的送别声中,靳塬挂掉电话,思索两秒,还是选择不给屈一报喜。他私心想听见屈一收到RT回复时候冲到他面前高兴的样子。但提前知道秘密又让他有些心痒痒,于是在房间里晃了半圈,打开门时听见靳母在楼下和姑妈说自己从日本打比赛回来如何如何倒时差,倒到身体虚弱,出不得华夏土地半步……他轻笑一声,脑海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差不多到饭点,各科室的医生们都准备吃饭,屈一把礼物全送了过去,胡姐是最后拿到的。“我们一一回来了!”胡姐烫着一头小卷发跑过来,站好以后托了托自己的头发,“好不好看?”屈一把口红和化妆品放她手里:“好看,追胡姐的人要从门诊部排到住院部了。”胡姐被夸的怪不好意思:“那不行,我已经名花有主了。”她踮起脚抱了一下屈一,“你说你,买这么贵的东西干嘛,我们这个年纪的又用不出好坏。”前台几个小姑娘都羡慕的眼睛发直,一下都忘记给人办理住院登记,穿着枚红色灯芯绒棉袄的大娘也不催她,倒是打量起屈一:“这是……老方家的吧?现在都这么有钱啦?”胡姐一秒变了脸,挡在屈一身前:“这是我们家屈一,”她哼了一声,“挣多少钱那也是我们一一自己的本事。”屈一在她肩上按了按:“你吃饭没有?”“我在美发店坐了一上午,怎么可能吃饭,”胡姐拍拍他的手,“我去换个工服,你去叫上科室的伯伯姨姨们,咱们今天在食堂整上一桌。”屈一笑着:“他们早就说好了,我特意在这里等你的。”胡姐拉着他的手走:“那不换衣服了,走走走……”“大娘,您丈夫的入院记录。”小护士催促。大娘把目光从屈一背上收回,拿着入院记录又探头小声八卦:“这孩子现在在哪儿上班呢,这么有出息啊!”小护士嫌弃她鬼鬼祟祟的模样,眼皮也不抬:“不知道。”吃过午饭,屈一被内科和儿科轮休的阿姨们拉出去逛街,他拎着七八个手提袋走在一边,听她们聊接手的一些病人,如何奇葩,如何可爱,如何不可理喻……聊到没什么说的时候,她们就问:“一一今年交女朋友了没?”“啊?”屈一摇头,“没有找女朋友。”“这都快大学毕业了,”阿姨们操心,“上社会了可就不好找了,女孩儿们眼光都高呢。”另一个就拍她的手:“咱们一一你放一百二十个心,只是他不想谈,他想谈早谈了。”屈一耸耸肩,不敢作声。他们逛的是市里最大的商业广场,五层以上就都是高奢,阿姨们累了,在楼下一家甜品店坐下,继续拉些家长里短。屈一从手机上算出靳塬直播间砸的礼物钱,记录下数字,又查了自己的账户余额,起身:“我上去看看睡衣之类的,你们吃完了给我打电话哦。”他这么一说,阿姨们就不跟了,买内衣什么的还跟着去就怪让男孩子害羞的。屈一从电梯上了五层,甚至连跨了几格电梯,铃铛在脚踝上不断震**。他从来不给自己买奢侈品,到五楼的时候看着一圈店铺也有点发懵,赶紧掏手机出来百度:【送男生什么礼物好】。贺卡?佛珠?打火机?钱包?剃须刀???太不靠谱了。他又搜索:【给男生买奢侈品】。来自一位40岁成功男人的忠告:懂奢侈品对男人有多重要。一个男人是否在乎你,看他对待奢侈品的态度就知道了。男人必备的10大奢侈品:坚毅,沉稳,宽容……屈一满头问号。索性关掉手机,开始慢慢回忆靳塬的喜好。靳塬似乎没有戴手表的习惯,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打职业不方便在手上戴东西……皮带和西装这种服装类的东西也得要知道尺寸才行……屈一抓着头发,懊恼自己甚至连靳塬喜欢什么都不知道。他迷茫地从外面看了几家店,最后在卡地亚门口停下,想起靳塬在日本夸过一款项链……说明他对项链还是可以接受的。店里冷白灯光开的很足,他进去的时候柜姐笑着问:“您好先生,需要什么?”“我自己看看。”屈一说。柜姐收起笑,会这样答复的客人最后大都不会下单,她就没管屈一,自顾自地继续擦拭手里的戒指。屈一绕着走了一圈,终于在玻璃柜中看到一条合眼缘的项链,款式不是很复杂,链条下挂着一圈金色,却没有合在一起,尾巴上点着一颗小钻,整个形状像一个被弯曲的小钉子。“这款能拿出来给我看看吗?”屈一小心问。柜姐职业礼仪还是在的,给他拿了,屈一看着那个小圆在空气里转了半圈,脑海里却是戴在靳塬脖子上的样子,链条长度应该在锁骨附近,看上去很硬朗干净。“就这个吧,帮我包起来。”屈一说。柜姐眼神中闪过惊诧,马上笑着:“八万一。”屈一从钱包里拿了卡:“刷吧。”柜姐给他包好,送他出门的时候面若桃菊盛开。屈一没想到这条项链的价格还不及靳塬礼物钱的三分之一,一时间又陷入了焦灼的情绪之中。口袋里手机铃声响起,靳塬的。清冽干燥的男声带着笑意:“你住在M市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