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武昌隔江相对的汉阳。张居正带领大军,攻占汉阳后,就不再进军了。为了这件事,荆州知府徐学谟多次劝说张居正立刻进军武昌,但是张居正都不理睬他,搞得徐学谟和张居正不欢而散,还扬言要弹劾张居正。徐学谟曾经是在湖广抵抗景王叛军的主力,但是他募集的不过是乡勇而已,要进攻武昌城,还是要依仗张居正的朝廷正规军。所以徐学谟虽然生气,但是张居正就是不肯进军,他也拿张居正毫无办法。今天徐学谟再次请见张居正,请他立刻攻打武昌,但是张居正依然不不见他。气的徐学谟返回自己的军营,一名中年文士迎接上了上来。“府台大人,张阁老怎么说?”徐学谟没好气的说道:“还能怎么说!张阁老连我的面都没见!这些日子张阁老帐中的规矩越来越森严了!”中年文士皱着眉。赵志皋,浙江人,嘉靖二十二年,就在浙江科举连中秀才和举人,那时候赵志皋十九岁。只可惜接下来的几次科举,赵志皋都屡次不低,始终考不上进士。如今他三十九岁了,赵志皋一边在南京国子监读书,一边等着下一场贡试。后来就是东南新军进入南京,赵志皋从南京出逃。他没有往北走,而是来到了湖广。在景王起兵的时候,赵志皋正好就在荆州,徐学谟募集义勇,赵志皋报名参了军。得知赵志皋有功名在身,徐学谟就提拔他做了幕僚。赵志皋看到徐学谟气的不行,只能宽慰说道:“张部堂不肯攻打武昌,怕是有别的思量。”徐学谟说道:“他能有什么思量,还不是磨蹭着不想返回京师。”赵志皋毕竟只是个举人,做一些军队后勤的工作还行,但是朝堂争斗就是个雏儿了。徐学谟有心提点他,于是说道:“如今内阁中,杨阁老被人称之为泥塑阁老。”“剩余的三位阁臣,高阁老是陛下在裕王府邸时候的讲读,和陛下有师徒之情,又有宣府定策之功,在陛下心中份量最重。”“新务是高阁老提出,陛下照单全允,还命令高阁老主持京察,这权势可要比当年夏言严嵩当权的时候还要盛。”“三辅就是我们这位张阁老了,张阁老总督南直隶军务,但是现在南直隶在哪里?”徐学谟露出不屑的表情。“至于四辅张四维,不过靠着劝说上皇回銮的功劳,才能幸进于内阁,也只能唯高阁老马首是瞻,应声虫罢了。”“张阁老之所以迟迟不攻打武昌,就是不想在这个时候返回京师,和高阁老争权!”赵志皋哪里知道朝堂上这么多弯弯绕绕,他问道:“听说高阁老和张阁老相交莫逆,张阁老也曾经做过当今陛下的讲读学士,还是高阁老推荐的。张阁老也是想要做事的人,难道不应该尽快平定景王之乱,挟这场大功劳返回京师吗?”徐学谟冷笑说道:“此一时彼一时也,那时候高张二人都是穷翰林,自然没什么好争的。”“高阁老性格刚直,张阁老也是极有主见的人,两人要是都在京师,肯定要争的你死我活。”赵志皋惊讶的说道:“难道就因为这个,张阁老不肯攻打武昌?可他要拖到什么时候啊?”“拖到朝廷拖不住了,来人和他谈的时候。”徐学谟冷冷的说道:“论和陛下的亲疏,他比不过高阁老。”“论拥立之功,他也比不上高阁老。”“比科举做官的资历,他也比不上高阁老。”“既然都比不上高阁老,那不入京师才是最好的选择。”赵志皋喃喃说道:“难道张阁老是要留在湖广?可是朝廷何曾有过阁臣驻守地方的先例啊。”徐学谟说道:“如今已经是乱世,乱世谈什么先例。”“张阁老依仗的就是手下这支军队,若是班师回京,定然要交还军权,若是能留在湖广,就可以节制湖广军政了。”赵志皋问道:“朝廷会答应吗?”“朝廷就是不答应有用吗?”徐学谟长长的叹气,他总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可却不知道这预感来自何处。武昌城中,景王见到了东南方面从九江派来的使者。让景王和赵贞吉惊讶的是,东南派来的使者,竟然是一名朱明宗室。来的人正是现任凤阳巡抚,朱明奉国将军朱聪浸之子朱华烨。当年囚禁在凤阳皇城的宗室造反,推举朱浸聪献城,朱华烨就是率先打开凤阳城门的人。后来苏泽亲自问朱家父子要什么赏赐,朱聪浸被留任为凤阳知府,而朱华烨则加入了林德阳所在的第三旅。在后来几场战斗中,朱华烨都表现优异,被推荐到南京陆军学堂进修,如今是第三旅第三营的营长。在军中的锻炼后,朱华烨不再是从前瘦弱的样子,他的皮肤晒黑了,身穿便装站在景王和赵贞吉面前,气势上却一点不落下风。景王为了见东南的使者,还专门穿上了他就藩德安时候传的礼服,赵贞吉也换上了朱红色的官袍,可是他们眼前的朱华烨,完全是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东南新军第三旅第三营,朱华烨,奉苏大都督的命令,和两位商谈武昌归正的事情。”景王还想要套套近乎说道:“贵使也姓朱?难道也是我朱明宗室?孤听说苏大都督用人不拘出身,就算是我朱明宗室也能得到重用?”朱华烨看着满脸富态的景王,忍住自己厌恶的表情,但还是点头承认了自己朱明宗室的身份。景王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他认为苏泽派遣一名朱明宗室来谈判,应该是想要厚待自己。景王甚至上前,想要拉住朱华烨表示亲近。但是朱华烨立刻退后一步,和景王保持距离。他们父子是朱明宗室,但是被地方官员克扣禄米都快要饿死了。同样是就藩在山西的宗室,代王却富得流油,侵占大量的官田民田,代王作为山西宗室的头藩,不仅从不接济穷宗室,还伙同山西官员侵吞其他宗室的禄米。那时候朱明皇室也没想过这些穷亲戚。后来父亲朱聪浸为宗室出头,冒死闯关前往京师上奏嘉靖皇帝,最后的结果是山西禄米的事情没有任何结果,父子二人流放凤阳。同样都是宗室,朱聪浸父子这种远支宗室都快要饿死了,还被禁锢不能读书从军,不能做生意甚至不能种田。而景王这样的近支宗室,一就藩就分封土地四万倾,还贪心不足继续侵占官田民田。朱华烨对于自己宗室的身份厌恶透顶,他没有搭理景王的套近乎,而是公事公办的说道:“苏大都督的条件:”“第一,武昌必须是无条件投降,我第三旅从水路进入武昌,接管武昌城防,城内所有军队必须缴械向我方投降,在我第三旅进城前,必须维持武昌秩序。”“第二,武昌各衙门全部封存,各级官员全部在家中等待甄别。”“第三,景王和赵贞吉必须前往南京,大都督要亲自见你们。”听到如此苛刻的投降条件,景王和赵贞吉都面如死灰。本来他们还以为靠着武昌献城的功劳,可以得到苏泽的厚待。赵贞吉还想着苏泽让他留任武昌。而景王更是幻想苏泽会拥立自己,毕竟自己是皇帝的亲弟弟,苏泽完全可以在南京扶持一个南明出来,和北方明廷打擂台。那时候景王也能在名义上过一把当皇帝的瘾。可是苏泽的态度却如此的冷淡,根本不提对二人的赏赐。而从东南对待武昌原任官员的态度,也可以看出来,苏泽根本不想继续任用明廷的官员。这和自己想的不一样啊!景王有些后悔了。他露出不悦的表情说道:“武昌还在孤王的手里,苏大都督是不是太看不起人了?!”“孤也不是非东南不可投,只要打开武昌城,大明军队就驻扎在汉阳,孤可以向皇兄请罪,也不失为一条退路。”朱华烨听到了景王的话,表情更加冷淡:“请降是你们提出来的,我们东南只不过提出接受投降的条件,降与不降,二位自便。”景王更是生出火气来,大家都是宗室,你不就是投靠东南早了一些吗?孤王是皇室近亲,是上皇的儿子,当今皇帝的弟弟!“来人啊!将此人押下去!”景王喊来护卫,赵贞吉立刻拦着景王说道:“殿下,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不如先让使者先去别院休息,献城的事情还可以想继续谈。”赵贞吉又低声在景王身边耳语道:“留着此人,还可以用他和朝廷谈判,让朝廷知道殿下依然有选择的余地。”景王想了想,赵贞吉说的也有道理。如果真的杀了朱华烨,那就彻底和东南决裂,再也没有退路了。景王挥挥手说道:“押下去!”朱华烨并没有任何慌张的表情,任由王府亲兵将他押送到别院关押。虽然景王很生气,但是王府亲兵对于朱华烨非常尊重,不仅仅安排了非常舒服的房间,还自掏腰包买来丰盛的酒菜,送到朱华烨的房间中。等到太阳落山,朱华烨听到了门外的动静,只看到房间被推开,一个人影站在门外。“赵大人,我还以为你会晚点才会来的。”朱华烨头也没有抬,对着门后的黑影说道。黑影走进屋内,果然是一身黑衣的赵贞吉,他惊讶的看着朱华烨问道:“朱营长,你知道我今晚会来?”朱华烨微微一笑说道:“赵大人,我能单独前往武昌,自然不是景王那等蠢物。”他抬起头看着赵贞吉说道:“赵大人,你就是我来武昌的保障。”赵贞吉一惊,本来他以为朱华烨是年轻气盛的军官,还在埋怨为什么东南新军派了这么一个愣头青过来谈判。现在看根本不是这样,朱华烨是故意激怒景王的。果然,朱华烨说道:“投降明廷,景王尚且有活路,赵大人是必死无疑了。”“这座武昌城内,景王有退路,武昌的大小官员有退路,武昌的军头士兵有退路,唯独赵大人你没有退路。”“向我们东南无条件投降,是你唯一的活路。”赵贞吉露出阴冷的表情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就不怕我鱼死网破吗?”朱华烨却说道:“赵大人你不会的。”赵贞吉收起恐吓的表情,再次换上哀愁的表情问道:“请问朱营长,大都督要赵某去南京,会如何处置我?”朱华烨正色说道:“那就要看赵大人做过什么了,如果赵大人做过害民之事,那我东南法度森严,恐怕要去庭上走一遭。”“若是没有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按照旧明降官的待遇,会先在福州南禅寺改造,等改造完毕再由大都督府处断。”赵贞吉咬牙切齿的说道:“献武昌这么大的功劳,大都督竟然如此吝啬?那日后不是要寒了投诚志士的心?”朱华烨说道:“我在南京陆军学堂的时候,大都督曾经和我们讲过一堂课。”“大都督曾说,自古得天下者,切不可贪图捷径。”“无论是隋代北周,还是宋代后周,都是因为得国太易,没能清扫前朝余孽,导致国祚不昌。”“所以武昌若是无条件投降,我东南自然乐意接收,可若是有人想要挟城邀功,还想要通过投机混入我东南,那大都督是绝对不会同意的。”“自武昌起,我东南只接受无条件投降!”听到朱华烨这么说,赵贞吉满脸绝望。他心机算尽,却没想到苏泽根本不吃他这一套。可正如朱华烨所说的,别人也许还有退路,献城是他唯一的活路。第二天,四月十七日,武昌城内的军队包围了景王府,控制了武昌各个官府衙门和城门武库。赵贞吉又下令打开东城的水闸,第三旅的先头部队驾驶快船进入武昌城。等到四月十九日,汉阳的张居正才得到消息。他急匆匆的集结军队,却看到武昌城上升起了第三旅的军旗。明晃晃的炮口对准城外,林德阳命令鸣炮示威。张居正只能继续退守汉阳。武昌易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