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泽出镇徐州的消息,直接刊登在东南的报纸上。在山东的李成梁接到消息,立刻一改之前嚣张的态度,开始紧张备战起来。在带领新军扑灭了梁山的起义之后,李成梁在山东很是嚣张了一段时间。山东士绅那点不满,在明廷三镇新军的火枪和火炮之下,也只能暂时收着。那些不满于李成梁的山东文武官员,也对这位新军大臣恭顺起来。接着李成梁又带着部队在山东犁了一圈,剿灭了不少路霸土匪,山东的治安竟然好了一些。除此之外,李成梁还响应张居正的号召,积极在山东筹办新式工坊。山东经历了各地流民起义,客观上人口减少了一些,减轻了土地的压力。而李成梁兴办的工坊也吸收了一些人口,山东的紧张局势竟然缓解了。一时之间,就连山东的文官也不敢反抗李成梁,开始称赞这位新军大臣文武兼备,也是经营地方的能臣。不过李成梁还是有一块心结,那就是被东南占据的登州。现在无论南北,都知道海港的好处。但并不是任何海边的城市,都适合成为海港的。深水港需要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就算山东拥有很长的海岸线,适合用来做港口的地方也不多。登州就是整个胶东半岛最好的天然良港,如今却被东南的水师占了。李成梁也不是没想过武力夺回登州港,但是东南军方在登州附近修建了很多棱堡,李成梁看到这些棱堡就胆战心惊,始终也不敢攻打登州。既然登州打不下来,李成梁选择建造新的港口。他发现李舜臣东渡朝鲜的莱州,也是一个适合建造港口的地方。虽然不如登州港口条件好,但是李舜臣用渔船都能前往东渡朝鲜,在莱州建造船只通航朝鲜还是很方便的。李成梁奏请明廷在莱州建造海港,并且训练水师,在这里和朝鲜通航。张居正很快批准了李成梁的请求,而莱州在唐宋的时候就是港口,在旧港的基础上进行了整饬后,勉强也能够和朝鲜通航。李成梁依靠莱州港,展开了对朝鲜的贸易。但是很快李成梁就发现,朝鲜是个穷国。朝鲜唯一能够出口明廷的货物就是粮食,还有一些高丽参珍珠之类的奢侈品,这个国家就和没有实行新政前的明廷一样,封闭又落后,内部斗争还很激烈。但是李成梁很快发现,虽然朝鲜是个穷国,但是比朝鲜更远的倭国,是个很好的交易对象。倭国正处于战国时期,倭国内各大名展开了血腥的厮杀,对于武器非常渴求。而且倭国发现了石见银矿,手里的白银非常多。这么说起来,当年苏泽在福建起兵,第一桶金就是利用琉球朝贡的皮,在琉球和倭国搞贸易赚到的。而通往倭国的航线,除了从琉球登陆东南的南方航线,还有一条就是沿着朝鲜前往山东的北方航线。其实在明廷的商队抵达朝鲜之前,朝鲜就已经在和倭国做生意了。朝鲜国和倭国通商的口岸,就是釜山。釜山是距离倭国最近的港口,当年蒙元从朝鲜征讨倭国的时候,就是从釜山渡海登陆对马岛,然后遭遇了“神风”而失败的。朝鲜在十五世纪就在釜山设置了倭馆,在釜山和倭国做生意,趁着倭国内乱也赚了一笔。只是后来整个东亚海域兴起了倭寇,大明这个爹能抢,朝鲜这个儿子倭寇也要抢。釜山成了倭寇经常光顾的城市,朝鲜在釜山设置了水师都护府,封闭釜山港口防倭。李成梁通过了朝鲜商人得知了釜山港之后,立刻以明廷新军大臣的命令,命令朝鲜国主开放釜山港,作为明廷和倭国贸易的中转港口。理所当然的,李成梁将山东的老旧武器搜刮了一番,一股脑儿的运到了釜山,卖给了倭国大名的商人。接着张居正又让李成梁在山东筹办火枪工坊和炮厂,那些质量差的火器也被李成梁卖给了倭国。靠着这条贸易,李成梁截留了不少利润,再作为赏金发放给新军的中低层军官,牢牢的将三镇新军抓在了自己的手里。原本李成梁在山东作威作福,日子过得好不舒服,但是他从报纸上听到了苏泽亲自前往徐州的消息,吓得立刻带兵从济州城中带兵出来,前往山东南部布置防线。这些日子,李成梁在山东除了民政上的作为之外,也在山东南部修建了一些类似大沽棱堡的建筑。将明廷笨重的火炮塞进棱堡中,这些棱堡虽然比不上大沽棱堡,但是依靠着棱堡的防御力,也能挡住东南的进军。李成梁在徐州对面建造了二十多座棱堡,这些棱堡犬牙交错,扼守住了东南新军北上的道路。苏泽抵达徐州之后,陈璘将明廷的一系列布置讲述给苏泽,看完了李成梁在山东的布防,随苏泽前来的参谋部的年轻参谋们都皱起了眉头。陈璘苦着脸说道:“大都督,这李成梁是铁了心要当缩头乌龟。”苏泽看着明廷的防线,反倒是笑着说道:“这不是好事吗?李成梁若不是怕了我们,能缩进龟壳里去吗?”众人随着苏泽哈哈大笑起来,但是笑完之后苏泽也看起地图思考起来。战争是政治的延续,苏泽选择在这个时候来徐州指挥第五旅,是为了在秋收的时候给明廷压力。这场秋季攻势并不是为了占领多少地方,而是为了通过战争的压力,打乱张居正的部署,将张居正压制的明廷问题再次翻出来。不得不说,张居正确实能力不凡。比起刚直脾气暴躁的高拱,张居正执政手腕更圆滑。实际上张居正比高拱对朝局的控制更严,但他的手段高超,群臣反而不像厌恶高拱那样厌恶他,张居正对明廷中枢控制力更强。除此之外,张居正也给予明廷地方督抚一些权利,让他们支持自己的新政,而不是和高拱那样只在京师附近创办新务。这也是张居正执掌明廷之后,短期就压下了明廷内部反对的声音,并在变法上取得一定成果的原因。但凡事都有两面性,执政者就是挥舞一把双刃剑,在杀敌的时候也有可能伤到自己。张居正为了控制中枢,提拔任用了很多投靠他的私党,这些私党并不是因为赞同张居正的理念而投奔他的,大部分是为了功名利禄为张居正办事。这就是颇有些当年王安石变法,围绕在王安石身边的北宋新党的感觉了。这些私党结党营私,为了个人利益急功近利,还有些人干脆就是为了捞钱。而张居正为了明廷中枢的控制力,纵容这些私党,短期内是强化了明廷中枢的力量,实际上等于埋下了更多的雷。一群有能力折腾的贪官酷吏,远比庸碌的官员更可怕。毕竟明廷已经有成熟的官僚体制了,大部分时候都能自我运行。大明这个虚弱的病人,一剂猛药下去,说定更快的嗝屁。此外张居正笼络地方,牺牲了中枢的权威,这让明廷地方督抚都支持新政,但是也制造了一群割据地方的势力。其中最大的就是山东的李成梁。这些问题,都在东南这个强大的敌人面前暂时压制了下去。张居正需要李成梁在山东挡住东南,给他时间继续给明廷续命。李成梁也需要张居正掌控明廷,给他一个稳定的后勤补给。张居正也忌惮李成梁在山东的势力膨胀,却因为前线局势只能支持李成梁。李成梁对明廷中枢权力也有野心,也忌惮张居正的影响力不敢有所行动。可以说是东南的压力,将明廷各方势力团结了起来。但是苏泽很清楚,这种平衡是极其脆弱的。在苏泽穿越前的历史时间线上,张居正去世不到半年,他所创办的新法就被推翻,虽然一条鞭法保留了下来,但是最核心的考成法却立刻被废。实际上一条鞭法不过是增加财政收入的财政政策,考成法才是张居正进行吏治改革的变法核心。没有张居正强硬的推进考成法,一条鞭法也只是暂时解决了财政问题。果然在张居正死后,明廷的吏治更快的滑落,仅仅是财政收入的增加,反而是加重了朝廷对百姓的盘剥。甚至没有了张居正的限制,他积攒的这点家底很快就被败完。大明这名虚胖的病人,苏泽只需要要让他跑起来,他很快就能力竭倒下。苏泽微笑着看着地图说道:“我这次来徐州,不是要打下多少地方,而是要让李成梁动起来。”苏泽抵达徐州之后,先是检阅了第五旅,紧接着又多次发表演说,激励第五旅士气,造成要进行北伐的动向。李成梁虽然不相信苏泽就靠着第五旅就要北伐,但是在大沽之战中被打怕了的他,还是谨慎的拉着明廷新军开始布防。李成梁在山东南部建造的防线,主要集中在邹县到鱼台县这一段。鱼台县和沛县相望,邹县则是徐州北上的要道,李成梁在这条防线上建立了诸多的棱堡,并且建立了一路烽火台。李成梁亲自前往鱼台,巡视了鱼台的棱堡之后,又在鱼台召开了会议。“大统制!我三镇新军都已经布置到位了!”李成梁执掌三镇新军之后,也不避讳提拔自己的儿子,他也仿效东南设置参谋处,将自己的儿子李如松调任到身边,担任参谋处长。而李成梁的职位是明廷的新军大臣,兵部尚书,都督山东军政诸事。如今三镇新军的军官,在公众场合都称呼他为“大统制”。李成梁检阅了前线,心中十分的满意,东南在秋天发动的攻势必定不会持久,只要撑到了冬天就能挡下这一波攻击。靠着和朝鲜倭国贸易,李成梁也囤积了不少粮食和物资,他自认为撑到冬季没什么问题。李成梁高兴的说道:“我军防线固若金汤,诸位再坚持一下,只要守到冬季,就可以回济州城过年了!”接着李成梁又说了几句勉励士气的话,就让手下立刻前往各地驻防。等到众人散去,李如松这才说道:“父帅,河南那边?”李成梁阴阳怪气的说道:“我这个新军大臣只是都督山东,河南与我何干?”李如松立刻明白了父亲的意思。自从李成梁出任山东之后,就和转任河南巡抚陈以勤不对付。陈以勤这个山东总督,也可以说是被李成梁挤走的,而现在明廷新军的粮食调拨,都要从湖广取道河南,陈以勤虽然没有故意拖延,但是也经常不能按期将粮食送到。除此之外,陈以勤到任河南之后,也开始编练河南的新军,这自然也要和李成梁争夺物资。徐州北上还有一条路线,那就是沿着泗水向西,突入河南地界。很显然李成梁是不愿意管河南死活的,如果陈以勤挡不住东南,那他这个新军大臣也不介意再多管一个河南之地。前提自然是明廷撤去陈以勤这个河南巡抚,让他李成梁总领河南军民两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