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朴低着头,也在听仇元山的论述。仇元山说道:“自唐后,关中就已经失去了王霸之基业,总督大人肯定是明白的,关中的底子本来就不如河南,前些年又经历了地动和上皇迁播两件事,关中的底子太薄了。”仇元山说的是当年关中大地震,包括陕西不少官员都被震死,百姓被摧毁房屋不计其数,那一次大地震对关中的影响是巨大的,很多被摧毁的城墙至今都没有修复。第二就是当年上皇嘉靖西狩陕西,嘉靖皇帝在陕西的时候,秦王府和陕西布政司衙门为了接驾,花费了大量的金钱。这两件事给陕西造成的损失,也让陕西比河南新军还要弱。仇元山说道:“我们陕西的兵力不如河南,需要防守的地方要比河南多,汉中地区有多条前往关中的通道,再加上东面潼关这条路,东南大军不需要攻打我们,只需要陈兵在这些通道,我们要派兵防守就能拖死陕西了。”郭朴微微点头,这也是他最害怕的。打仗是要算经济的,士兵在城市周围的军营里,和在前线的堑壕棱堡里驻扎所需要的花费是完全不同的。在军营中的士兵,军粮补给线路很短,只需要发放普通的军饷就足够了。但是在前线的时候,武器弹药粮食都要通过民夫运送到前线去,这运输的成本相当的高,而且还占用宝贵的劳动力。而且士兵在前线的时候,待遇就要比在军营的时候高,这样才能维持住在前线的士气。自从进入火器时代后,一直在前线军队的花销日益巨大,为了维持前线士兵的旺盛时期,东南每日的补给物资中,还要包含一定量的糖和茶,还要保证相当的肉食。仇元山说的没错,东南大军甚至不用打过来,只要不断的对垒,就能将陕西耗死。仇元山说完,在场的军将也沉默了。所有人都知道仇元山说的没错,士兵们不怕打仗,但是害怕绝望到没有明天的长期鏖战。如今天下局势已经明了,士兵们甚至都失去了打仗的理由了。仇元山继续说道:“处大国无患者,恒多慢;处小国有忧者,恒思善。”“如今东南为大,陕西为小,若是不能正确面对自己的位置,就是灭亡之道。”“如今顽固不肯投降而待价而沽,那日后就越来越没有我们的价值,现在所做的事情都会被清算。”仇元山又说道:“四川和河南的区别,大家还没看到吗?”“在攻占蜀中的时候,西南三省还没有完全归附,还有我们和河南在前线,那时候东南对蜀中官员的投降待遇非常优渥,县令和以上官员几乎都有留任,后来都调任到其他地区继续为官。”“但是对河南就完全不同了,河南投降的时候睢阳已经破,东南大军攻占整个河南就是时间问题,陈氏父子投降的太快,根本没有谈判的基础,河南的军队被打散,军官全部去职,地方上从督抚到县令全部去职,就连陈氏父子都要去南京谋划前程去了。”“相比之下,难道总督和诸位大人要效法河南吗?”仇元山说完,就连宁远都无法反驳。仇元山继续说道:“东南吝啬兵力,实际上爱惜自己人,如果我们和东南商谈好大家的待遇和退路再投降,那东南也不需要花费兵戎就能占领陕西,而大家也能保证一定的待遇,就算是不如从前,那也比战败后强吧?”“就算是不容于东南的人,也可以有时间打点行装变卖产业离开陕西,如今天下之大,依然能做个富家翁。”等到仇元山说完,众人都低下头,思考着他说的话。宁远上前一步说道:“总督大人,此人多次动摇军心,定然是东南的细作!请总督大人砍了这家伙!”很快支持仇元山的人和反对仇元山的人都吵成了一团,郭朴也被弄的焦头烂额,只能结束这一次军议。这样的辩论已经进行了五六次了,如今整个陕西都分裂成两派争论不休。等到散会之后,郭朴还是召来了仇元山。见到仇元山后,郭朴一拜说道:“先生可以为我去一趟南京吗?”仇元山立刻说道:“愿意为恩主效死!”郭朴拉着仇元山说道:“我不是为了个人的荣辱,而是为了整个陕西,先生一定要给我们谈一个合适的条件,陕西上下才能投降,也能免遭生灵涂炭之苦啊。”仇元山立刻会意的点头,一口答应下来。就在在陕西还在为了什么时候投降争论不休的时候,陈以勤父子已经抵达了徐州。徐州也是陈以勤的老对手了,当地官员热情的招待了陈以勤,并且带着他乘坐了火车。如今徐州铁路都已经换上了蒸汽车头,当陈以勤父子登上火车,在轰鸣的汽笛声中火车发动,拖着车厢开始前进的时候,陈以勤对着儿子说道:“东南有如此利器,为父输得不冤。”陈于陛眼睛中露出光芒,以往他也阅读东南的报纸,知道火车这件新事物,但是亲自乘坐之后,才知道火车是多么伟大的东西。据说松江府的铁路已经开始动工,进展非常迅速,今年年底就能完工。而南直隶各地都有了建造铁路的想法,听说有人准备建造一条从南京一直开到徐州的铁路。甚至东南的工匠已经在讨论,能不能在长江上架设大桥。不过这只是理论上的想法,但是能通行铁路的桥梁已经在设计和论证了,如果真的能造出来,那曾经的长江天堑,就要变成火车也能通行的通途了。一想到这里,陈于陛这才明白为什么这是千古之未有之大时代!铁路如此便捷,让政令和物资的流通变得无比通畅,这也必然打破了旧帝国时代的统治格局,让帝国的力量延伸到基层,让帝国的影响力辐射到边疆,交通改变的不仅仅是出行方式,而是整个帝国的行政底层逻辑。陈于陛对着父亲说道:“父亲,时代变了。”